《凭栏江月》第18章


遇到徐风堇这么如此了当的,赵王爷也一时难拿,他本就防备心强倒并未全信。
目送领了任务的徐风堇出门,赵郁拿着那捧狗尾巴花独自回到书房,他没人交心,此时想找个人谈论谈论都无处诉说,只得给千里之外战火之中的六王爷去了封信,大致道:我近来碰到个难缠之人,兄长可知道,若有旁人钟意你,都是如何表达?又该如何分辨真假?
此封信件快马加鞭来回也得一月,这一个月他且见招拆招,还能再让那个耍无赖的滑头鬼拉到树上胡作非为?
巧着徐风堇也遇到了难题,皇家宴客与民间大为不同,规矩繁多,菜色讲究,飞禽走兽时令鲜蔬,煎炒烹炸,卤蒸炖煮,样样都要缺一不可,酒也得是百年奇珍,无论温烈浓淡,都得备上,任君挑选。
徐风堇琢磨一宿,头发楞让他扯掉几根,他一个临安小倌,见识过最奢华的宴客场面,便是太子太傅的寿辰寿宴,燕翅鲍肚自然也都尝过,但没有比这更奇更珍的了,赵郁昨天给他那份清单只是菜品,入夜之后竟还派人送来汤羹面食,名字取得五花八门,字尚且还认不全,味道更不知是好是坏,除此之外还有百两银子,缺什么便让他安排去买,好的贵的,绝不能丢了皇家颜面。
徐风堇拿着一锭银子问岑灵:“什么是好?什么是贵?”
岑灵想了想,打个比方道:“昕哥儿的衣服不如阿堇的好,阿堇穿得便是南馆最贵的布料,一尺要三十文钱。”
徐风堇拍拍他的脑袋,叹道:“原来你家道中落之前也不是大户人家,还是把清单里笔画最多的字帮我勾出来罢。”
本想试试自个儿筹备,回头让赵王爷眼前一亮,没准经此一役太阳打西边出来,赵郁就为他出众的能力倾倒,继而对他敞开心扉,从此相亲相爱?
想着是挺好,但没见识也不能光逞强,万一真搞砸了,赵王爷绝不会瞧他长得好看就宽大处理,没准儿还借此机会怪他办事不利,顶着笑脸休了他,那可万万不能冒这份风险,徐风堇为自己找够了理由,心里挺美:我真是没用,果然还是要请夫君帮忙,真是太难为他了。
赵郁本以为徐风堇今日不会再来外宅,毕竟那么多事儿有他忙,谁成想刚拿过镂花铜壶给一株新移的雪染茉莉浇水,就见他从门外走来。
赵郁待脚步声近,问道:“王妃是都忙完了?”
徐风堇说:“还没,我第一次做这些,好多不懂,是要请教王爷。”
赵郁道:“有不懂的,去问程乔罢。”
程乔正站在赵郁身边挺着胸脯,徐风堇突然一乐,走过去道:“那就麻烦程乔哥了,我想问问,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认字?程乔一愣,这他哪里知道?赵郁又不用他收信,也没教过他啊……如此赶鸭子上架,程乔也只能盯着徐风堇指的那处抓耳挠腮,嗯嗯啊啊半晌,最终还是求助他家主子。
赵郁这次倒是痛快,瞥了眼道:“念瓠。”
程乔便对徐风堇说:“念瓠!”
徐风堇恍然大悟,笑着“哦”了一声:“那这个呢?”
程乔苦思冥想,故技重施再次看向主子,赵郁又瞥了一眼道:“念穰,桃穰酥。”
程乔夹在两人中间,便对着徐风堇说:“念桃穰酥!”
徐风堇目光灼灼盯着程乔,却从他眼睛里看着赵郁:“穰?是里面裹着桃肉?”
程乔扭头,赵郁便道:“是将桃肉捣碎作馅儿。”
程乔“嗯嗯”附和做馅儿,再次看向徐风堇。
徐风堇便道:“是偏甜,还是偏淡?是做甜食,还是能做面食呀?”
程乔不知,又看向赵郁。
赵郁道:“这道菜本王没有吃过,去问问厨子吧。”
“嗯!” 程乔立刻道:“奴才这就去问。”说着一溜烟地跑出院门,去了厨房。
赵徐二人眨了眨眼,对上彼此目光,同时扭头看向程乔小跑的背影,又噗的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赵郁将铜壶放在石桌上,眉目舒展:“本王是让你去问厨子。”
徐风堇没理他这茬,像是发现秘密似的:“原来王爷先前都是假笑,今个儿才是真笑。”
“哦?你怎见得?”赵王爷坐下,拿起放凉的茶碗撇撇茶沫。
徐风堇道:“以往王爷笑时,目光幽深,让人捉摸不透,可今天却若秋水惊鸿,灿若斗星,真应了我才学得那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之。。。。。。”
“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对对。”徐风堇陡然记起,又笑眯眯地坐下,盈盈眉眼勾挑之间含珠带露,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赵郁才要提醒他这句不是形容星斗,掀茶盖的手上猛然一顿,发现自己着了道。
果然徐风堇说:“原来王爷也觉得娶了我还不错啊。”
赵郁将茶碗放下,问道:“不知王妃去没去过南城。”
徐风堇说:“还没去过,自我进京之后全在王府,只出过两趟大门。”又期待问道:“是有什么好玩的?”
赵郁道:“也没什么好玩的,倒是有堵城墙,宽向六尺。”说着又端详徐风堇的左右脸颊,抬起两手将它们一同捏起来,说道:“不知王妃的脸皮与那道城墙比起来,谁更厚一些。”
徐风堇的嘴脸变形,被中了招的赵王爷拉来扯去生生揉成个面团,却依旧咯咯笑个不停,支吾道:“王,王爷别气。。。。。。不如我请你去尝尝。。。。。。桃穰酥如何。。。。。。也好定夺是甜是淡。。。。。。一同安排清单?”
赵郁放手,笑道:“本王说了要与你一同安排清单?”
徐风堇脸颊带红,明明是方才捏得,看起来却像含春羞的:“王爷没有说,是我离了王爷不行,求着王爷帮我。”
第24章 对账
前些日子还说自个儿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一转脸就忘到了后脑勺。
赵郁对他笑,他便笑。
赵郁冷着脸不知怎么应对,他更是笑。
徐风堇也不知哪学来的处世之道,能进能退,没脸没皮却又知点到为止,想来是在南馆客人见多了,对人心拿捏有度,不让自己吃大亏,还得想法子赚钱还账。
赵郁倒了杯凉茶,特意提点他别忘了自个儿的本性,想让他知难而退,于是亲自教导:“若是有人待你不好,你该对他更差才行,不然便是你心照明月,明月照沟渠,人要有气节,不可把自己活得太低。”
这话倒是和他恩公说得又有几分相似,徐风堇咬开厨房送来桃穰酥,滚烫稠香的桃浆迸进口中烫得他直在嘴边扇风,随手拿起赵郁的茶碗喝了两口,才道:“那是对旁人,王爷是我的意中人,怎么一样。”
赵王爷便道:“全都是人,有何不同?”
徐风堇道:“当然不同,我刚认识王爷时,你给我下套我全都要找补回来,如今我喜欢王爷,王爷便是我心上人,你若再给我下套,我心甘情愿地往里跳,王爷如今做什么我都觉得好,你对我笑,我便开心,你冷脸不悦,我便想方设法让你笑。”
赵郁问:“那岂不是很累?”
徐风堇说:“不累啊,一看王爷就没动过真情,若是哪天,我心上人因为我的一言一行喜悦高兴,那可是天大的美事。”
赵郁问:“王妃曾经喜欢过谁?”
徐风堇道:“没有啊,王爷可是第一个让我噗通噗通小鹿乱撞的人。”
赵郁见他毫不掩饰,又问:“那你怎了解的如此清楚?”
徐风堇道:“花柳深处全是****,我见得多,自然就懂得多。”说着一脸坏笑,身体前倾,险些趴到桌子上:“这情啊爱的,可难了,不过既然我与王爷成亲了,我便发发善心,亲力亲为地教教王爷如何?就先从床笫之。。。。。。”
赵郁眉角抽动,挑起折扇,挡在他红唇之上:“王妃不是让我帮忙整理清单?”
徐风堇连连点头:“王爷同意了?”
赵郁为了阻止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郁王府的院子里大谈床笫之欢,只得说道:“我只告诉王妃一些简单事宜,其他还要你亲力亲为。”
“那是自然。”徐风堇目的得逞,一摇一摆地跟着他了书房,心情大好。
婆娑月影,夜半床前,赵王爷躺在屋里少有的睡不着觉,他起身走到门口,踹了两脚睡倒在地的程乔,程乔迷迷糊糊地睁眼道:“爷?”
赵郁垂眸问他:“六王爷的信什么时候能到?”
程乔抓了抓脑袋:“不是昨个儿才寄出去吗,怎么也要一个月。。。。。。”
赵郁微微蹙眉,也觉得自己问了句傻话,瞥了眼程乔嫌弃道:“守不住夜就回你屋里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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