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煮酒》第39章


他一口气报上了十几个菜名。
顾小公子闻言苦笑,
“随意弄几样就好,只是要做两份。”
那厨子也不恼,把雪白的汗巾往肩上一甩,笑道:
“那就做几样拿手的与您尝尝!”
顾风流点头,他小时候好歹念过几年“之乎者也”,知道“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不愿过去瞎凑合,只在门前抱着胳膊出神。
骆家今日确实繁忙,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的搬东西、除蛛网、掸灰尘。
忽有两个彪形大汉,一前一后,抬着口雕花铁皮箱子走过门前。那箱子少说也有百八十斤重,二人却健步如飞,好像手上拎着的是一团棉花。
好轻功!
正当顾风流暗自赞叹之时,
一个绿衫姑娘施施然迎面走来,
她双手拎着食盒,脚下踩着碎步,却突然一声惊呼,撞到了前方那人的胳膊。
那大汉猛地手一松,面色发白,额角冷汗,却又不动声色地矮身接回了箱子。
这一切说来麻烦,实际不过瞬息之间,身边众人只当他是抬累了歇歇手。
但顾风流却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些许狐疑。
就在这时,厨房门中飘出一股诱人香气。
张胖子手托一个木托盘,大步走出来,说:
“公子,是差人送到院里,还是您带回去?”
“我自己拿回去就好……”
顾风流言罢双手接过,向他道谢后,转身出了院门。
低头一瞥,看似漫不经心,
却见门前,那大汉方才松手的地方,
赫然有几滴殷红的鲜血。
顾小公子心中一凉,
忽然有些不安。
别苑里,沈无常穿着那件暗紫色长袍,正沏好了一壶明前龙井。
那刀客转过屏风,将托盘往八仙桌上一放,笑说:
“你生长在关外,倒会煮江南的茶?”
沈无常低垂眉眼,给他倒了一杯,幽幽道:
“师父教的。”
“不说这些,快尝尝这骆家厨子的手艺!”
沈无常抬眼,见桌上五花八门,各色小吃摆得满满当当,一皱眉,
“你这哪是吃早点,分明要过年。”
顾小公子闻言,故作惊慌,
“这才十月未到,你就要过年么?”
“瞎贫。”
沈无常甩下两个字,伸手端起一碗素面,慢慢地吃着。
顾风流一笑,看他眉眼间蒸腾起白茫茫雾气,忽然说:
“我今天在厨房门口,见府中有个家丁武功不错,左臂带伤。”
沈无常闻言一怔,
“那又怎样?”
“昨晚我杀退了前来支援的黑衣人,其中一人,伤在左臂……”
那魔头听罢神色一凛,道:
“该不是你误会了?”
“那人受了伤,却要装作无碍,恐怕是因为受伤的原因不可告人。还有……”
“还有什么?”
“我之前听人议论,说骆家禁地闹鬼,时常会传出巨大的响声来。”
那魔头挑眉,
“你说骆家有蹊跷?”
“也未必,只是不查清楚,实在有些……”
沈无常听罢,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来,幽幽叹道:
“从前谢前辈说我鬼鬼祟祟见不得光,你怎么也要做这样的事了?”
顾小公子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
“今晚探那骆家禁地,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沈无常抬起一双凤眼,直勾勾盯着他,反问道:
“你去,我为什么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
☆、禁地
秋风,秋雨,秋夜,
冷冷清清绵绵,如离人的泪,情人的眼,
迷蒙一片。
雨雾中,有座荒芜小院,院中青砖铺地,靠水的一面搭着清漆栏杆,另一面,是栋三层的黛瓦阁楼。
顾风流于阁楼阴影中藏身,一袭黑色劲装,腰挂长刀。他见院中火光绰绰,道:
“骆家好生热闹。”
沈无常听似未听,眼珠不错地盯着那巡逻守卫,一把龙鳞匕首悄然出鞘。
顾风流见那匕首刀光幽幽暗暗,劝他说:
“你最好莫要杀人,以免打草惊蛇……”
那魔头闻言扭头看他,凤眼一瞪,道:
“这些人左手带着小弩,你去当活靶子可好?”
顾小公子听罢,咧嘴一笑,露出口白牙,
“只怕你舍不得。”
“倒也未觉有何舍不得。”
顾风流悻悻然住了口,半晌,忽然问:
“你能将暗器同时向四面打出么?”
这问题旁人听来或许要发笑,怀疑顾小公子是烧坏了脑子,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怎么同时向四面发出暗器?
沈无常听见这问题也觉得好笑,却笑得有几分潇洒得意,反问:
“你当我是谁?”
“千手魔头,四冷公子,孤星——”
那刀客的恭维话还未说完,就见沈无常从袖中抖出四颗玄铁菩提珠,手腕一翻,竟真如所说一般,向东西南北四面而去。
——啪!
铁珠入墙一寸,溅起白灰一团。
那魔头脚步不停,就在暗器出手的一瞬,施展踏雪轻功,腾起数丈,几个起落便藏入岸边一树枯柳之中。
顾风流见状,暗道这论鬼鬼祟祟的能耐,沈无常认第二,恐怕无人敢认第一。但即便这样,也不敢慢了分毫,连忙追出。
那守卫自然不曾料有这样的暗器功夫,听到响动自四面而来,纷纷如临大敌,拔剑出鞘。
为首的指挥众人退至小楼边缘,将其围成铁桶一般,手中火把闪烁,映得眉眼通红。他大声道:
“不知是哪位朋友,可否出来一见?”
沈无常闻言,眼中露出些讥讽笑意,又翻出三枚菩提珠来,以连珠针的手法打向西墙。
——啪!
那为首的一惊,连忙分出十人往西。
沈无常见状,复又摸出两颗菩提珠来,却分左右二路,直奔南北墙而去。
两处同时响起一声:
——啪!
那为首的两股站战,若不是有人看着,恐怕要吓得转身就跑,心说这世上真有鬼不成?
众人听了也是面如土色,只将手中火把乱挥,长剑却是万万不敢施展了。
沈无常袖着手,看院中一片乱象。
顾风流见那魔头玩得兴起,暗道这果然是个狠心短命的,杀人不眨眼也就罢了,还有这样折磨人的爱好。但他露的这手暗器功夫却实在高明得可怕,闻者惊心,见者动容,纵观天下豪杰,竟四十年以来无人能出其右!
“究竟是谁?!”
为首的忍不住发问,却歇斯底里,几乎不曾喊破嗓子。
那魔头闻言,忽然摸出把寒星镖来,左手一抬,一点寒芒直直钉入那阁楼屋檐正中一片莲花瓦当的莲心。
就在出手的那瞬,他的人也已飘飘然落在栏杆边上。
火光闪动,
顾风流极殷勤地为他燃起火折。
沈无常借一段微茫萤火,见:
那栏杆颇旧,上面的朱漆已斑驳不清,上面带着三四道极深的划痕,似曾有绳索穿过,却偏偏未留下一丝一缕。
那魔头沉吟,又低头去看脚下的青砖地面。
青砖也颇旧,遍布深深浅浅的凹坑,浓绿的苔藓,枯黄的柳叶,
秋雨浮起一层流光,光芒如水,漂漂荡荡。
顾小公子见他沉默不语,忍不住问:
“怎么?”
那活阎罗蹙着眉头,见流水中有细屑沉浮,忽然说:
“你看,这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暴喝:
“什么人?!”
随着这一声吼,十数跳人影自东边飞奔而来,
恐怕是先前被派出去的人手,兜兜转转,竟回到了原地。
沈无常见状,手中赫然多了把精铁飞针,正要打出,却觉得胳膊一沉。
那活阎罗要杀一个人,就绝不会杀半个,这世上本就无人能阻挡那快逾闪电的一击,
任何人都不能!
只有顾小公子除外。
顾风流拽着他的胳膊,急声道:
“走!”
沈无常瞪他一眼,刚想说眼下若不动手能去的便只有阎王殿而已。
但他话未出口,就忽然被顾小公子揽进了怀里,尔后飞身下坠,“扑通”一声落进了水中。
深秋的河水冰凉刺骨,夜色下如墨似漆。
那魔头关外风沙里长大,就连过腰深的河都未曾见过,与这江南水乡更是八字不合。他屏着一口气,听岸上传来的呼喊声晃动着远去,不可抑制地惶恐起来。他在心底里把顾小公子骂了千万遍,几乎要气炸了肺。幸而那刀客还算有点良心,紧紧抓着他的手,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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