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亡逐北》第19章


「老徐干得好!想不到你也有这麽带种的时候。」
「那帮子屁功劳没有的狗杂碎,成天就会耀武扬威,爷爷不爽他们很久了!」
「下次不要犯到老子头上来,包管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著该怎麽料理朝中的没用大臣,与我将他们召集起来的目的背道而驰,只有徐博自己笑而不言。
我摇头轻叹,对他道:「明日朝堂之上,又有人要向父皇哭诉我御下不严,侮辱斯文了。」
明远斜睨我,大步走到桌前喝光一整壶茶,拿出手帕擦完嘴,才道:「这不就是你要的?」
我愕然,随即展颜,各自相视而笑。
第二日,江如纶果然向父皇告状。我被召去斥责之後「深觉惶恐」,又「痛感」这些粗人读书太少,不懂得伦理纲常,以致常常行差踏错,因此不久後便上奏说为了痛改前非,将与部将们一起做太平人、读圣贤书。
父皇大为嘉许,我请求自选士人充任王府官员,他也不顾太子一派的反对,满口答应下来。
父皇赏赐军功的钱银几十年都用不完,我对真正有才能的人向来看重,因此教令一下,不断有文士投靠过来。没有多久,卫王府便人才济济,一群书生授课之馀读经论道、编书修志,传为京城美谈。
卢双虎他们这辈子头一次被硬押著读书写字,一个个头大如斗哀声震天,每天挖空心思商量怎麽逃脱,就也没时间去外头瞎胡闹。
时序即将进入永昌七年,我与兄长互不理睬已有四、五个月,太子与卫王不睦成了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除了父皇还未对此做出表示,京中显贵谁站在哪一边,都昭然若揭。
天气严寒,父皇带著嫔妃幼子巡幸霞山行宫,离开时命太子监国。说是监国「重任」,任免五品以上官员仍须父皇裁决,太子并没有太大的实权,只是处理一些例行的政务而已,这些事情他得心应手,并无错处可以指摘。
我身後的那些权贵官员知道这个时候得夹著尾巴做人,因此加倍谨慎小心,两造并无大的冲突,看起来反而比父皇在京时两派人马互相攻讦要平静许多。
腊月二十三,是灶君上天的日子,我与家人才刚完成简单的祭祀没多久,屋外的喧闹之声打破祥和气氛。
典军薛范进来报道:「王爷,东宫翊府的人包围了王府,说要进来搜查!」
家眷大惊失色,我摘下墙上佩剑,疾步而出。
大门外灯火通明,不住传来马嘶。
卢双虎与阮长荣分别带著我麾下左右护军府的人马,与翊府对峙。
我在台阶上站定,按剑喝问:「尔等想做什麽?」
翊府领军葛钟麟下马抱拳的道:「启禀卫王,监国太子殿下接到密报,卫王府私藏甲胄,特命我等前来勘查!」他说完将兄长的手令呈交给我。
「你们要搜卫王府?」又是谁给兄长想出来的主意?明知道查不出什麽的,跑来只为杀我威风吗?真是多承他挂念了。
葛钟麟又一躬身,道:「得罪了!」说完手一挥,便要部下冲进门。
卢、阮二人如何肯让,立刻指挥亲军阻拦,眼看两方就要短兵相接。
葛钟麟拔出佩剑,森然道:「卫王可是要抗命?」
我死死握著剑柄。「太子有没有告诉你,搜不到便怎样?」
「太子吩咐,无论搜到搜不到,都要回去覆命。」
言下之意,搜不到我也只能自认倒楣?罢了,这种小孩子闹脾气般的行为,并不能伤我分毫,也由得你。
「给葛将军让路!」
「殿下!」卢阮二人不服气地吹胡子瞪眼睛。
「我说让路。」
两人恨声咆哮著下令收队,护军府兵士秩序井然地站在两旁,一张张脸上都是敢怒不敢言。
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葛钟麟挖地三尺一无所获,全然没有失望的样子,敷衍地向我告了罪,便率众扬长而去。
「我操你奶奶的,再这样下去,日子没法过了!」卢双虎扯著雷公嗓,高声怒骂。
我望著他们马蹄扬尘,心中反而平静得很。这种耀武扬威的动作,兄长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也不知道以後还会发生多少回。
一开始我也和部将们一样怒发冲冠,现在疲於应付得连火都发不出来。他身边那些人,除了镇日教他炫耀威势,难道就想不出有用的主意来压制於我了吗?还是他们太安心於眼前的优势,觉得卫王孙兆安是那种只要吓一吓,就屁滚尿流的孬种?
当年的战场上,我有过几位旗鼓相当的敌人,他们中有些甚至曾将我打得几无还手之力,那些谋略与厮杀组成的日子,虽然迫使你绷紧心弦没有半刻能够疏忽,可每一天都痛快淋漓。抚今追昔,眼下这样得过且过的生活,过得实在太憋闷。
「徐博呢?」
「啊?哦,回家了。」
「叫他过来陪我下棋。」
「您不想点办法吗?太子和潞王总这麽闹腾,兄弟们都快受不了。」
「多嘴什麽?还不快去叫人!」
「真是的,脑袋都快掉了还下什麽棋,而且徐博说过他不爱和你下棋,你每次都不管不顾放狠招,一点不对他胃口。」阮长荣慢吞吞地往外走,嘴里不断咕哝。
「你小子话怎麽这麽多?烦死人了!」
卢双虎抢上两步,照著义弟屁股上就是重重一脚,阮长荣平著身子往前飞行了一阵,这才扑倒在地,杀猪般惨嚎。看情形,他义兄是把方才的怨愤都发泄在这一踹上了。
腊月二十八,父皇还驾京师,把我们兄弟二人叫去宫中。兄长先到,看见我来,他和父皇也没有反应,看起来气氛有些僵。
我请安,父皇随便摆手示意起身,兄长还跪在他面前。
「区区东宫翊府,竟然闯入亲王府邸搜查,谁给你的权力?」
兄长惶然道:「儿臣知罪。儿臣只是接获密报,说卫王私藏甲胄达数百领,情急之下,便……」
父皇一拍御案,上面叠放的表章弹起来又散开。「我还没死呢!」
兄长双肩一颤,俯身贴地,又一遍重复:「儿臣知罪。」
「二郎。」
我拱手上前。「儿臣在。」
「太子给雄州守将的密信,据说将之截获、并送往东都行宫的习州司马,是你府中长史姚文赐的外甥,可有此事?」
我微一低头,正好接触到兄长怨毒的目光。「是。」
「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父皇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不认为就凭这个能定我什麽罪,索性大著胆子道:「孩儿如今处境危如累卵,只是想垂死挣扎一番。」
「一派胡言!」父皇的口气比方才责备兄长时缓和许多。「你是定鼎元勋,更是朕的爱子,朝野推重,何来危机之有?」
我看了俯在地上的兄长一眼。「父皇英明。便是因为这份『朝野推重』,成全了儿臣的怀璧之罪。」
父皇不耐烦地啧声。「二郎啊,你是军人,有什麽话就直说,别学那些书生的臭毛病,曲曲折折绕弯子。」
我明明与父皇一向不亲,对此父皇定然也是心中有数,但在这件事上,我想他更愿给我信任。
「太子殿下斩钉截铁地对儿臣说,儿臣的功劳太大,就算儿臣不想反他,也会有人劝儿臣反,所以他不得不防著儿臣。兆安对兄长之心天地可表,如今却横遭错待,实在意气难平。」我说著说著,伤心委屈又一古脑儿地涌上心头,感觉眼眶发热。
父皇看向兄长。「兆功,你真的这麽说?」
兄长垂目不答。
父皇长叹一声。「你以前常说兆安是你最好的兄弟,他打江山,你守社稷,共同光耀我大郑盛世。你知道吗?朕当年听到你讲这番话时,心中多麽安慰。现如今,那些话都不作数了?」
大哥抬头看我,眼中有怀念的淡柔,随即他咬咬嘴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儿臣那时候不明白,现在渐渐知道了。」
「你果真确定那人是在你卧榻之侧酣睡,而非守护你安心入眠?二郎为了你,出生入死过多少次,他把你这个兄长看得比什麽都重,父皇实在不信他会害你。」
父皇的这番话让我感激莫名,兄长却对此毫无动容。
他依然咬著牙道:「今非昔比,儿臣不敢冒险。」
我听得心头火起,冷声道:「那麽兆安为了苟全性命,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这像什麽话!」父皇又一次拍案,我直挺挺跪下,分辩已是无益。
父皇大声呼唤内侍。「到来风轩备下酒席,把这两个兔崽子给我关在里面,旁人都不许进去!」
他低头瞪著我们,「你们两个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吵架也好,打起来也罢,没和好不准出来!」
一名内侍领命而去,我们在另外两名内侍的带领下,别别扭扭进了来风轩。
来风轩紧邻御花园,是父皇閒时休憩之所,地方不大,却开阔敞亮,陈设平易,是可以放松心情的所在。
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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