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坟头》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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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怎么永远都学不聪明呢……”殿外妇人悲切哭拗之声断人心肠。
自那之后,太后身体每况愈下,精神也时好时坏,她好时就常常展开佛经,不好时就常常念叨着天快要凉了,要给守在边塞的安源缝件棉衣。皇上也时常过来,伺候地细致入微,每每听她絮叨起儿时旧事,目色总是温和。
秋风瑟瑟,几日之后唐锦书又是一袭风衣站在殿内,闭上眼睛,落叶纷飞之间似乎听得很多年前的一首曲子,旋调清澈简单,只需几根琴弦。
妇人今日的神色似乎好了许多,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清明,面上似乎笼着一层柔和的光。
不是那时的哭喊打骂,见他来了,反倒微微一笑,从侍女手中接过了粥,“那日我所言着实过分,整个宝华殿都传我疯了,却难为你还能再来看看哀家。”
唐锦书只扶她起身,收起那琴道,“娘娘大病初愈,不宜操劳心神。”
“心血都已经熬干了,哪还有心神可以操劳呢?反倒是你,”太后抬眼望着窗外:“唐锦书,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知道。”唐锦书道,“是我第一次进宫见着太后的日子。”
“进宫……这宫路可真是漫长啊……从安景,到安源,我不能看着这江山落入一个外族之人手里……”
唐锦书低声道:“娘娘在说什么?”
太后一笑:“我在吩咐你,我死之后,不可惊惧,不可哀哭,不必铺张,只寻个简单去处葬了,葬于这天地之间。”
“难得今日不用吃药了,却又说些苦涩的话。”唐锦书笑道,把一勺送到她嘴边:“这粥闻着清甜,倒叫我也觉得饿了。”
“既是饿了就一同坐下来吃。”太后浅笑道,微红着眼睑。
一阵风吹开窗子,窗外景色贫瘠落拓。“孩子,你看得见那院子外头是什么吗?”她颦眉道。
唐锦书摇首,却见那人忽然舒心一笑。
“光……”历经两朝的妇人伸出手道。
庆历六年秋,仁德太后于梦中逝去,举国号恸欲绝,停政三日以尽哀思。
长殿未央,哀乐惋伤,素绸飘荡。目光掠过昔日繁盛之处,又是一年天高日:“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哀——”
“公子,还是先叫我扶您起来吧。”巧倩小声道。
“尘归尘,土归土,转眼之间,不过浮生一梦,乱世千秋。”唐锦书指尖微动,“安景他仍不肯起身么?”
“皇上思念着太后,难免神思忧虑,已经几日不曾好好歇息了,公子若是进去了,也请尽管帮着劝劝吧。”巧倩忍不住道:“皇上他……也很不容易。”
下人都是一律的素服,陈升在门口见了唐锦书,也只是微微颔首,引他倒了偏殿。灵柩之前那九五至尊的天子长久一动不动,唐锦书走至他身后,“皇上节哀。”
没有谁能风雨动荡,近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他之所以能够冷静下心神,必定是先伤人又伤己。
佛言死如此生终结,另一世开始。“锦书,”安景轻声开口,“你清醒清醒,朕想跟你说会话。”
“我一直都清醒着,你想跟我说什么?”唐锦书蹲下身子问。
屋内仍是那寻常的摆设,日光顺着玄纱倾泻而下,再抬眼,什么都没变,他还是在这锦绣的囚笼里。
“哪怕毫无交集,不见回应,朕也时常觉得,与你厮守至今。”
世人都盼着再续前缘,可如果有来生,我却想要你把过往都忘得干干净净。
朕与你之间,只此一生,只此一世。
四下没有了杂光。唐锦书忽然想起太后临终的眼神,不是遗憾,只是为了那不曾预见的未来感伤:“锦书,好好可怜可怜你自己,这场造的孽……”
没人知道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锦书,可愿给朕抚一曲琴?”安景叹息。
流风亭,遥遥的白巾飘散,长长短短的素衫急切踏过那石板,陈升吩咐道还不赶紧快些,“皇上和公子马上贵驾将至。”
“这琴是太后用过的,如今又寻了新的主人。”唐锦书捧着那焦尾古琴,高声道:“太后娘娘,昨日世人不知你,今日不知,想来明日也会不知,锦书一曲古韵,在此为您献上了!”
抬腕之间,一缕风华流泻,长纱倾动,这一方天地浩荡,盛世锦绣都化作他指尖的长歌。
精书法,通音律,唐锦书此生不见何等功德,多年以后,却见长安城角,南书房内,曾有人落笔惊艳,曲下天地广阔。
一琴终了,安景深深闭上眼睛:“你我都是梦中之人,梦醒了,该去何处安身立命。”
他不确定自己那日究竟还说过了什么,只记得那人灿然一笑,如沐春风一世:“梦醒了,那就去山水间安身立命。”
第25章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安景从未觉得自己如寻常人般妄言遗憾,却发觉许多事情,早已在时间的长河中如流沙流逝于掌心。
唐锦书曾声嘶力竭说他想留住些什么,可安景不同,他从生下来便是万人之上,恍若他的名字天生便不同寻常,他是世人心中的神,奈何神也有走下凡尘的一朝。
唐锦书是他的寄托,是他溺死在水中唯一一根稻草。
幸或不幸?那人仍是望着他浅笑,安景伸手拨开他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向前一步将他抵在亭子一角。唐锦书的手总是很凉。
他记得夜深人静之时那人手中握着再简单不过的毛笔,那是安景第一次感到心神意乱,犹记得那人目色清澈,有些惊讶地开口望着自己:“皇上?”
安景的眼中分分寸寸都是珍惜,极清浅的吻落在他的眼角。
“陛下,陆万里在大殿求见。”陈升走过来小声道。
安景沉声:“不见。”
唐锦书道,“现下举国哀丧,他可不是那么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许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也说不定。去就是了,我上上书房等你去,反正也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书房里唐锦书细细抚摸着那些古卷,其中大多他都一一品读过,如今也再看不出上一任主人坐在案前展开书卷的气息。人的存在便是这样,再多痕迹一朝一夕便可抹去,只是见证这一切的人恰好是自己。
“《徐州游记》?这可是本好书啊……”唐锦书自言自语道,当年寻了大半个长安也不见踪迹,想不到这最后一本还是在安景手里,横竖他也不看,倒不如先拿来孝敬孝敬自己。
这么想着,正准备拍拍灰尘从书缝里抽出来这本书的功夫,却见一个玉骨瓷瓶直直顺着从书架上头滚落,也看不清是什么,只是吓了一跳,唐锦书赶紧伸手去接,岂料反应慢了半拍,玉瓶恰巧跌落白在毯之上。
“乖乖,可别叫我摔破。”唐锦书道,捡起来那瓶子瞧了瞧,没见什么裂缝,于是就放下心来。
正想着放回去的空当儿,却见那瓶上一行蚂蚁大小的字:五蕴六毒是妄,因果都做业障。
安景何时有过这种东西?唐锦书心下困惑,却见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目色温润:“锦书,在看什么?”
“谈完正事儿了?”唐锦书道,回头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这是什么东西?听着倒极有诗情画意。”
“这……”那人的脸色倒是没变,却也没有开口。安景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啊,唐锦书在心里笑得直打滚。
“上午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赤豆汤,想着你那天不曾喝上,现下可都放了一段时间了,还不赶紧去看看?”安景如何不懂他的心思,只是由着他笑,柔声道。
果然见唐锦书一扔瓶子:“叫你不早说,要是凉了可怎么办?”
“瞧把公子急的,凉了就叫他们重新给做上一碗,还能委屈公子了不成?”陈升也跟着笑了。
好容易到了院里,却见碗中空空如也,只一人吃饱喝足了在睡大觉,听见他们回来了,颇为高兴地跳下来扑到安景怀里,抬起头来笑嘻嘻道,“皇兄刚刚去哪了?”
许是太后刚过世不久,安景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愈发纵容,见她只拍拍她的肩膀,“没大没小的,不回府上好好休息,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府上寂寞,遣了一部分丫头去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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