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坟头》第38章


那人坐下从中选了份粥递给他,道:“今日先不着急回宫,山脚下那座佛寺里先前听人道有佛光,一会吃完了同你一起去看看。”
粥是咸的,加了鸡丝,却也清淡,两人对坐,因着安景自幼生长在宫中,讲究食不言语,一时房中寂静。唐锦书跟着吃了一些,放下碗筷没了胃口。
安景见此也一同停下,示意陈升把菜撤走,道:“怎么,不合口味?”
唐锦书摇头,“没有什么食欲罢了。”
陈升还想再劝两句什么,安景却只是摆手:“没有关系,叫人收拾收拾准备去佛寺吧。”
寒风萧瑟之中竟是一片寂静。
众僧于寺前垂目分成两排,檀香袅袅,偌大的佛像在高处悲悯俯视众生。唐锦书随着那人的脚步踏着长阶而上,忽然道:“不知为何,总感觉他们十分怕我。”
安景抬首。你是谛仙一般的人物啊,他们怎能不怕,怎能不惧?
簌簌随风,那人一袭长袍,面色平缓,唇角带笑的模样是举世无双的秀雅。
登高而上,那是一片混沌天地初开之时的壮阔,有着杀生之地最原始的古老与华美。当阳光照射在云雾表面的一瞬间,唐锦书几乎落泪。
终有一日,史书工笔,他,他们,都只是世人口中的一个名字,一个符号。
原来最重要的是此刻,活在当下。
那寺庙的住持年岁已高,唯有一双目色澄清,许久那人在身后轻声道:“圣上,院中已由僧侣备下清茶素斋,圣上可与公子移驾。”
唐锦书睫羽一动:“旧疾在身,劳烦住持费心了。”
住持道:“公子不必多礼,近来多日不曾遇过佛光,今日乍现便叫公子碰上了,可见公子是有缘之人。”
佛寺清静,虽御驾亲临,寻常百姓仍可入庙拜佛烧香,几人返回院中,陈升乐呵呵道:“皇上,您先在这好生歇着,奴才一向信这玩意儿,就先进去求个签。”
毕竟是跟在宫中安景跟前多年的老人了,安景只垂目饮茶,算是默许。
陈升于是不好意思笑笑,毕恭毕敬随着一旁小僧的引路踏进去了。
竹片在竹筒里来回晃荡,签的种类也分多种,姻缘,功名,流年,唐锦书许久不曾见过有人做这事,于是抬眼仔细瞧着。
安景见他感兴趣,便道:“既是来了,不如也一同试试。”
四下长灯,一身明黄牵着那苍白色的影子,墨发随着那人肩头的动弹倾泻而下。
玉儿原本学着中原人的模样跪在那蒲团之上,听闻动静睁了睁眼,见到那模样极清秀的陌生人笔直立于灯下。
“你也是来烧香祈福的么,”她问,“可你看上去很年轻,有什么要求的事”
唐锦书低头,见她眉眼灵动,道:“我病了,所有人都想要叫我多活一会,可我却觉得其实真正病了的是他们。你呢,你比我还年轻,又为什么而来?”
“哎……”玉儿瞪大眼睛:“真巧,我捡到了一只猫,我的猫也病了,我也希望它能多活一会。”
唐锦书听罢一笑,把手中的竹签给她:“既然如此,我这支签就送给你了。”
玉儿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春风徐来,水波自开。”玉儿顿时一笑,“这,这可真是支好签。”
真真假假,没人知道命到底是由己还是由天,见安景站在一旁,唐锦书看着他手中的竹签,好奇道:“你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安景任由他从手中把签抽走了过去,上头写的是独步青云,否极生泰。
到底是个好的兆头,那人眼中似有笑意。
周而复始,心中只要有期待便会有好的坚持。
“走吧,”安景道,“中午回医馆用了药再回来。”
“哎,等等,别这么快就离开啊。”玉儿赶忙叫住他道,“我拿了你的东西,也总该还一份给你。”
唐锦书一笑:“你不必这样客气。”
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性子也是格外固执:“不管,你身上有笔吗?”
陈升呈上了笔来,唐锦书便见那十几岁的孩子像模像样从院中僧侣手中借过一张纸,小心翼翼在地上横铺开。
唐锦书不解:“你这是在做什么?”
“写信。”玉儿头也不抬,“你可不要不相信,你们虽不认识我,可我却老早就认识了你们。”
说罢飞快把那东西往唐锦书手里一塞,一溜烟的功夫,人已经带着那支上签跑得没影了。
两人对视,唐锦书展信,阅后不由失笑。
孩子般单纯的一笔一划——
长安才子唐锦书:见字如面。承蒙今日关照,滴水之恩,来日当涌泉相报。感君知遇,望自此一别,岁岁安好。
第35章 
水一样的歌声从远方传来,曼珠小心在房中点上熏香;乌发蓬松。
一袭烟紫色的长裙松松挽着;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下楼之时,楼中有多少酒客盯在自己白雪的胸脯。
女孩在外头敲了敲门:“姐姐;方才我去了寺庙;还求得一支上签。”
开口想要训斥那孩子到处乱跑,望见那瘦小的轮廓便又忍不住改成一声叹息:“回房好好休息吧;当心把身子累坏了。”
等到门外再听不见动静;她这才放下心来,转而望向镜中的自己。
窗边忽然缓缓飘落一根白色的羽毛,现下并不是飞鸟迁徙的季节,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落下来?
曼珠困惑着放下手里的梳子,想要伸手去接的功夫,却觉身后已然悄无声息落下了一个影子。
“什么人?”女子目色一怔,随即不动声色抽出发簪;正要向身后之人刺去;那人却连躲都不曾躲;反手轻易将她按到在桌上。
“就你这些本事;杀只鸡鹅许还差不多。”
她认出了那个声音;惊道:“你是那日在酒楼与他们交手之人,你是……林渊?”
那人秀眉高昂,眼角轮廓分明:“公主,幸会了。”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危险的人物,但那时,曼珠感到自己遇上了其中最危险的人之一。

下午从寺中回来之后唐锦书便一直在医馆中翻阅着药书,馆中光线昏暗,不由头脑也跟着有些昏沉。
本想要再出去走走,谁料服过药没多一会后便见外头一大片乌云黑压压聚上,风中似乎夹杂着点点雨星。
陈升道:“大概是要变天。”
起身点上了一盏蜡烛,一回头正撞上了那双乌黑清亮的眸子。“醒了?”安景道,烛火之下的面庞如玉般温润。
唐锦书道:“本就不曾睡着,倒是你上哪去了,一下午也不见个踪影。”
安景道:“宫里头有些琐碎之事要处理。”
唐锦书想了想道:“这已经是你我已是在宫外的第三日了。”
那人一笑,年少时亦曾做过许多荒唐之事,只是不想多年以后仍可为这样一个人如此鲁莽,怪不得王垨仁总道:“无论重来多少次,唐锦书都得是皇上的劫。”
唐锦书突然道:“昨日你说许我同陆万里他们一同调查那案子,可是开玩笑来的?”
安景望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唐锦书道:“君无戏言,皇上可不能说反悔就反悔呐。”
安景道:“朕早就允诺过你,必然会查出杀当时害唐楠的凶手。”
唐锦书抬眼,似是反问:“什么样的人能跟朝廷公然作对,又叫当今圣上顾虑左右,似乎迟迟不愿把这事提上嘴边?”
那人只抿嘴一笑,到底还是一句话都不曾说。
安景也有把握不住的时候。唐锦书只装做看不见。
起身打了个哈欠,道:“现下我也累了,皇上还是请回吧。”
骤然被下了逐客令,那人上前抵住他的手腕,目色半是认真半是不悦:“真的这样不愿看见朕?”
唐锦书动了动,正要开口的功夫,忽的一声寒风吹开窗户。
一扭头,竟然是下雪了。

长安的寒冬,漫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酒楼之中曼珠回头仔细望着林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与那个人,很像。”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林渊手执茶杯笑起,一袭蓝衣朗月清风。
曼珠道:“你知我所指。”
那人道:“哪里像?”
“说不上来,眉眼,动作,语气……”她一一评价着,见对方眼中浮起一丝玩味,将残茶倒进空碗里,两人面前腾腾浮起一阵白色的热气。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林渊开口道:“我却能帮你除掉你这世上最恨的之人。此人一向做事决绝,家破国亡,想来现下带着自己的胞妹,公主流落民间的滋味也不好受吧?”
曼珠不自觉咬住下唇。
林渊托?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