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耽]小江湖》第120章


“先祖抱恨终天,深悔自己负气好斗,以致全族几近覆灭,故而约束子孙虚怀若谷,不得争强斗胜,”钟意唏嘘,指着尚未完成的雕刻,“你看,岛上人人习武,却一片祥和,习武不是为了当什么武林盟主、天下第一,而是外练筋骨、内修胸怀,察人心命脉、观沧海浮生、悟阴阳变迁,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墙上的火龙一直往前蔓延,众人运起轻功,往前方掠去,密道百转千回,宛如迷宫,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霍地一声闷响,只见火光大涨,道路尽头亮起一团火焰。
那是一盏纯白色的油灯,以珊瑚为柱,托起一只巨大的凤凰螺,螺壳中灯油熊熊燃烧,仿若一汪火海。
火海之后是一个圆形的斗室,砗磲贝壳打造而成的宝座在火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一个披发的中年男人盘膝而坐,闻声缓缓睁开眼睛。
安济发出一声压抑的悲泣。
“你们来了……”安广厦淡淡道,他仍穿着灰布僧袍,却满眼戾气,目光落在安济身上,微微一笑,“济儿,到爹爹这里来。”
安济茫然往前走了一步,却突然停住脚步,哽咽了一声,生生压制住想要扑上去大哭一场的冲动,双眼通红,咬住下唇用力摇头,“你不是我爹!”
安广厦神色一凛:“逆子!”
“我的爹爹,千金裘、紫金冠,仪表堂堂、英武不凡,不是你现在这幅鬼样子!”安济带着哭腔轻声说,“你不是我爹,你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恶鬼?”安广厦笑了笑,双臂忽地伸展开,昂起脖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宝座上走下来,“济儿,你射杀亲舅、流放生父,居然还有脸说别人是恶鬼?”
安济浑身狂颤起来:“不……我射杀舅舅是因为他已经疯了,他罪大恶极,不得不死,我流放你是因为你恶贯满盈、罪不容诛……我若不杀你们,便会有别人来杀……”
“都是借口,”安广厦一步一步地走近,从容不迫地笑道,“济儿,你曾是个乖孩子,被人迷惑了,才会走上歧途,济儿,过来,到爹爹怀里来……”
安济双目凄迷,看着父亲伸出的手掌心头一颤,猛然想起年幼时,这双手是怎样托起了自己,温暖而踏实……不由得迷茫起来,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了一步。
安广厦微微一笑。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安济的肩膀,粗暴地将他扯去身后:“老杂毛你再妖言惑众信不信小爷我把你碎尸万段!”
安广厦脸上笑容夭折,眸光一闪,看到一个青袍少年手持双剑,凌厉地攻了上来,呵斥:“放肆!”
抬臂一挥,一只苍劲的手掌从袖中伸出,二指凶悍地击向九苞的佩剑。
“泉台一指!”钟意沉声道,“小心!”
九苞猛地瞪大眼睛,想要变招,然而招式已老,眼看着铁枝一般的二指就要击在剑上,斜刺里一条雪亮的剑光疾驰而来,快似闪电、宛若惊雷,强横地斩向他的手指。
安广厦眼明手快,果决变招,身形一拧,猛地犹如猛虎一般扑了过来,一掌挥出,击向仗剑之人。
红影一闪,乐其姝收剑回防,另一只手迎击上去,与他对了一掌。
掌风迸射,纯白灯柱应声而碎,火油飞溅而出,三尺水铮然出鞘,划过一个扇形,剑风如潮,将火油反射回去。
数滴火星落在背后的墙上,引燃凹槽中的灯油,忽地火舌蹿了起来,照亮背后墙上密密麻麻的壁画。
乐其姝与安广厦一触即分,纵身飞回原地,一把将长剑插入地下,勉强稳住身形。
安广厦跃回砗磲宝座上,后背直挺挺地坐着,傲然笑道:“乐家妹子,你易容成老太婆,武功仿佛也残退了。”
乐其姝抬眼看向他:“你装扮成僧人,却丝毫没有慈悲为怀。”
“娘,您怎么样?”乐无忧担忧地问。
“没事,”乐其姝啐出一口血水,从容地笑了笑,“就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伤不到你惊才绝艳的娘。”
安广厦目光缓缓落在乐无忧身上,淡淡道:“让这孩子管你叫娘,你便如同嫁于那狂徒了吗?哈哈……乐其姝,你真是个可怜虫。”
“放你娘的屁!”乐无忧大骂,“总比你得不到便毁去的强!”
安广厦脸色一沉。
乐其姝微微眯起眼睛:“你知道无忧是他的孩子?”她眼神忽地一冷,“十年前你屠灭风满楼,究竟是为了《轮台伏罪疏》还是为了赶尽杀绝?”
安广厦得意地笑了起来,眸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缓缓道:“得知这孩子竟是那狂徒孽种时,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我恶心疯了,常相思是我安广厦的女人,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断剑之辱、刻骨锥心,非灭门绝户不足以平我雷霆之怒!可笑的是,你竟收养了他的孽种,还和明岐那个贱人沆瀣一气,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杀你们吗?那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
“卑鄙,”乐无忧握紧稚凰,啐了一口,“我从未见有人无耻到这般地步,今日不杀你,仿佛也太对不起你这强词夺理的嘴脸了!”
乐其姝伸手拦住他,抬眼看向安广厦:“你怎么知道无忧身世的?阿雪、惊宸……都不是长舌之人。”
“哈哈哈,”安广厦大笑着看向常子煊,“这事还要感谢我的好妻侄,若非你说乐无忧只有九根脚趾,我还真猜不出他是凤栖梧那个狂徒的孽种!”
常子煊骇然一惊:“什么?”
“我族先祖当年因施人刖刑,累及全族,抱恨终天,”钟意低声说,“为了引以为戒,便在婴儿落地之时斩去一根小趾,以告诫后人,心存宽容、虚怀若谷。”
众人哗然。
常子煊恍若梦寐,他茫然抬头,眼神无助地看向乐无忧,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仿若整个天地在这一刻全都坍塌——十年前,导致风满楼一夜灭门、导致乐姑姑几近战死的罪魁祸首,根本不是窝藏苏余恨的乐无忧,而是无意间捅破了秘密的自己……
安广厦猖狂大笑:“我已学到了且共从容心诀,我已不会再输给凤栖梧,我已经成为了武林第一的天下盟主……我怎能容忍这样一个流着凤栖梧骨血的孽种安然活着?”
“不……”常子煊忽然心口剧痛,一口浓血喷了出来。
乐其姝身形一闪,伸手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喝:“凝神,不许胡思乱想!”
“是我差点害死你……”常子煊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青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剧烈颤抖着,牙齿发出咯咯咯的撞击声,“乐姑姑,是我差点害死你……还有柴师叔……还有那么多袍泽……是我……竟然是我……”
“不是你,”乐无忧冷冷地说,“常子煊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灭门案的罪首怎么会是你呢?明明是你面前那个阴险毒辣、卑鄙无耻、罪大恶极的安广厦!”他声音一凛,喝道,“拿起你的剑!跟我杀了他!”
话音铿锵落地,稚凰剑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犹如出巢雏凤一般昂然跃起,迸发刺眼剑光。
常子煊狠狠咬住下唇,流光星彩铮然出鞘,遍体星斑映照火光,犹如银河坠落,他紧紧握住剑柄,与乐无忧齐齐举起剑身,寒气四溢,剑身以极快的速度布满六棱霜花。
两把佩剑一长一短,仿若两条冰凌,齐齐刺向安广厦。
“不自量力!”安广厦冷笑一声,双掌卷起凶悍掌风,迎击上去。
“好孩儿,”乐其姝一把拔出照胆,刹那间雪亮剑身仿佛遍缠闪电,裹挟雷霆之势飞驰而来,朗声笑道,“看为娘打得头阵!”
她速度极快,后来居上,一剑光寒!
安广厦大喝一声,见避无可避,遂悍然硬抗,一只手变掌为指,击向照胆剑,另一只手诡谲扭曲,袭向乐其姝的面门。
“是销骨手,”钟意叫道,“乐姑姑小心!”
乐其姝剑身骤然一抖,堪堪擦着他的手指划过,带起寒风将他一只手覆上青霜,剑光一转,劈向另一只手。
安广厦却更快,手掌犹如灵蛇,阴毒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只听一声裂帛声,大红斗篷肩头粉碎,血肉横飞。
然而只抓了一下,未及蜿蜒而上,便不得不撤招回防。
乐其姝岂容他全身而退,照胆剑光暴涨,势不可挡地斩向他的手臂。
只听一声闷哼,血瀑飞溅,三根手指血淋淋地掉落下来。
“可恶!”安广厦痛得一声爆吼,刚要反击,忽见眼前剑光一闪,两道寒风已至眼前,他拼力避过要害,只觉腰腹一痛,稚凰与流光星彩狠狠扎入他的双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