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第23章


萧祈命中有此劫,谢濯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借着替萧钺巡视边境的由头到了越州附近,刚巧同一无所获的狄骢碰了个正着。
谢濯与狄骢并不陌生,卫凌以客商之名多次去到燕楚接济萧祈,去的多了便逃不过狄骢的眼线,那会狄骢国中受制,做什么都不顺手,只能委托卫凌顺手接济一下狄骧。
他们都是聪明人,其中渊源又深,自然知道狄骧和萧祈是绑在一起是两个傻蚂蚱,怎么着都得一起救。
而途没林凶险叵测,狄骢毕竟是戎羌王的嫡长子,他即便有心入林,那些追随他的部下也不会让他去,最终只能让两个最得力的亲随跟着谢濯一起进去。
戎羌人忐忑不安,谢濯却心有定数,他自初窥天道便开始拼命研习萧祈命中的一切劫数,萧祈在此不是死劫,更何况为了途没林这处险地,他曾翻遍穹阁藏书中所有记载山川地理的古籍。
穹阁无日月,藏书阁里灯火长明,他幼时就整日整日的窝在这里哪也不去,只有困得狠了才会蜷在书架角落睡上一觉,等醒来再接着看。
那会他还是个够不到桌子的小孩,得踩着木凳伏在案头才能翻动厚厚的古书,要是碰到看不懂的地方,他便跳下小木凳,硬薅起一旁打瞌睡的师父,再拽着睡眼惺忪的男人反复询问。他师父是正八经的穹阁弟子,不问红尘事,不问世间道,打知道他一心出世之后,便对尚未降生的萧祈充满了怨气,从不会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谢濯也有招,他小时候生得眉清目秀,说是小姑娘都有人信,他师父脾气再大也不忍心看他哭,哪怕是真硬下心肠不理他,也扛不住窗口那一排师兄师侄们目光阴森的怨气。
于是每逢这种境况,他便皱着鼻尖抱膝坐去一边,安安静静的掉泪珠子,眼睛一眨就簌簌落下好几滴,简直就跟不要钱一样。
他师父无可奈何,只能对他倾囊以授,他就这样吃透了所有东西,背下了途没林附近千百年来的山川变迁,地形变化,大到地势更迭,小到溪水改道,所有的一切都死死刻在他脑子里。
于是那年他凭借半生所学,带人在林中转了三日,最终寻到了萧祈和狄骧,这两人都是命大的,在林中被困数日还是全须全尾,只是被瘴毒熏得人事不省。
谢濯诸事缠身,不能久留更不能暴露,救出人后他便萧祈托付给狄骢,自己匆匆回了长佑城,彼时,燕楚与戎羌一战损耗国力不少,燕楚怕辰梁趁势而起,就未追究萧祈的事情,狄骢按谢濯的吩咐将萧祈暗中安置休养,萧祈醒后也只当自己是被狄骢顺手救出才捡回了一命。
谢濯在桌前坐了小半个时辰,待心中有数才仔细落笔,浓浅墨迹在纸上晕开,他每一笔都画得极为仔细,生怕错过细节。
卓桑来时,谢濯正画得认真,他端着热好的鸡汤掀开帐帘,蹑手蹑脚的凑去谢濯身后,他到底是狄骢的臣子,虽是变成了身在明处的护卫,但也总要近些职责。
“谢先生,您吃点东西。”
他垂下脑袋,安分守己的叫了谢濯一声,刻意看向足尖的眼睛显然是欲盖弥彰了,从谢濯到此以后,谢濯经手的每一件东西,他都仔细查过。
“……啊,多谢。”
谢濯笔尖一顿,稍有不安的倾了倾身,他匆匆放下毛笔将画纸卷起,而后才回神接过了卓桑的热汤。
鸡汤补身,加进去的药材安神,谢濯用过鸡汤后便困得眼皮打架,他草草梳洗一番便吹了烛火去榻上歇着,他近来疲得厉害,刚躺下没多久就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子夜前后,卓桑再度进了谢濯的帐房,他手脚轻到不可察觉,只是人影一闪便带出了谢濯收好的纸张。
狄骢连下密令催促他盯住地图的进程,他身为人臣,无法抗命,他将那画纸待到月下明亮的地方小心展开,正欲仔细观看,结果恰有乌云蔽月,挡去了他眼前的光亮。
他揉了揉眼角重新定睛去看,清冷的星光代替月光穿透云层,和那久久萦绕在孤星周围的碎光一起映亮了他手中的画纸。
——那画上根本不是什么途没林的地图,而是一个卧在梨花树下浅眠的英俊青年,他着一身玄色龙袍,正眉目低合睡得安稳,身边还趴着三只巴掌大的小奶猫。
第24章 
长佑城,荀府。
荀远道送走一干同僚,已是月上中天,他捏了捏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在心里亲切备至的问候了萧祈全家。
自谢濯走后,萧祈原形毕露,行事作风再无顾忌,原先朝中人大多觉得谢濯把持大局干预太多,而今谢濯一走,他们才发现若非谢濯有意制约,萧祈恐怕早就将朝局搅得个底朝天了。
萧祈治国是纯粹的武治,他性子直,玩不来花花绿绿的心眼,他麾下臣子也必须如此。
自古君王少不了各类牵制,前朝重臣、后宫外戚、皇氏血亲,只是萧祈一个都不在乎。萧氏人脉凋零,后宫空无一人,他唯一的桎梏就是朝中倚老卖老的老头和那些仗着有点功绩和民心就指点江山的重臣。
谢濯已经替他肃清了大半朝堂,后提拔起的青年才俊大多数跟他相似的直肠子,谢濯看人极准,朝中各部主事基本都是听从萧祈调配的新人,只有几个份量太重的老爷子除外,但他们身边的副手也大多都是谢濯安插进去的人。
萧祈动得大刀阔斧,他减俸禄、收实权、充国库,靠战功与政绩在位的尚可逃过一劫,但靠着资历攀附上位的则无一幸免。
他做足了穷兵黩武的做派,卯足了劲要跟燕楚死磕到底,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萧祈这一战是抱着必胜的心念,辰梁人的血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被燕楚压制太久了,总要争得翻身的一天。
这般景象,心系家国的自然愿意看到,可有些人不愿意看到。
辰梁的根烂的太久了,对于昏昏中庸的权贵而言,一个厉兵秣马收拢民心的君主是他们的大忌。
贪恋爵位与安逸的老臣还当萧祈是束手束脚的稚嫩君王,他们在朝堂上聚众起势,指责萧祈不顾形式,莽撞迎战,他们似乎忘了就在不久之前,就是他们逼着萧祈答应戎羌联军,将谢濯送去军中。
不斩言官,不斩谏者是祖上留下的规矩,萧祈不能破,于是他便像是看猴戏一般坐在金殿之上津津有味的瞧着。
老臣们义愤填膺,捶胸顿足,不停的劝他不要与燕楚硬碰硬,更有甚者还要将联军之盟撕毁作废,只让戎羌去跟燕楚死战,然后坐山观虎斗。
萧祈不喜不怒,只是久久不语,待下头的老臣们开始以死相逼,他才抻了个懒腰缓步走下台阶。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搀扶起正要撞柱死谏的老爷子,可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他居然伸手挡开了柱边的御前侍卫,并且温言细语的嘱咐他再往边上点,小心溅上血弄脏衣服。
闹剧被迫中止在最歇斯底里的高潮,萧祈见那老头僵住不动,还特意抬手钳着人家后颈,体贴之极的将那瘦鸡一样的老臣死死按去了龙柱上头。
他在满朝唏嘘中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抖若筛康的老臣昏庸了一辈子,哪有什么骨气,他在萧祈的钳制下吓破了胆,只怕自己生生被萧祈掐死。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想起了萧祈是那个命中乱天下的修罗转世,可这已经太晚了。
走投无路的老臣们只能纷纷求救于荀远道,荀远道骨子里不算正派,他市井出身,受这帮人的气受了半辈子,如今有这种机会,他当然不会手软。
他跟萧祈君臣一心一唱一和,萧祈负责吓人,他负责坑人,最终连蒙带诓的哄得这帮老头吐出全部家财换条活路。
讹完了钱,还有正事要做,荀远道回书房自己温了壶好酒,卫凌关了酒馆随谢濯一起去前线,他和净尘那佛心不纯的和尚趁机逼着小守湛钻洞,连着从卫家酒窖里顺了好几坛佳酿。
酒香醇厚,暖身驱寒,荀远道端坐桌前翻开了堆成山的奏折,萧祈面上肆意妄为,背地里却谨慎之极,回复要事的折子批过后都先交由他看,待他认可才会返给每个臣子。
他照往常一样仔细翻看,萧祈近来思事行文都愈发稳妥,照以往相比算是突飞猛进,他饮尽一盏温酒,正是满心欣慰,结果就瞥见那这奏折一角上,墨色的猫爪印连成了一串,硬是盖过了代表君王的朱砂正印。
萧祈把少了谢濯的寝殿变成了半个猫窝。
那几只奶猫本是阿泽弄回来的,宫禁森严,野猫大多是被抓住打死的命,阿泽心善,萧祈也纵着他,便让他连搂带藏的把那三只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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