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香》第232章


没有带随从,就他们两个人,并肩踏入梵音寺。
耳边有敲钟的声音,有信徒在身边匆匆而过,说:〃忘情师父开坛讲佛,就在前头〃
上官云微微激动,看向罗衣道:〃你也去听一场吧。〃
罗衣轻声笑,说:〃好。〃
然而当她踏入内场,仰望那坐于高台,神情悲悯的男子时,她却如遭雷击。
她想过无数种再与他相见的片段。
或者,那时他已然归隐山林,每日沐风向阳,做着一直以来便寡素清雅的高人。某一日,她背了小包裹游山玩水,正好在密密的竹林里,见到了那个隐世的高人。她讶然一笑,他淡静颔首。
或者,他旧疾好转,已经娶了妻,生了子,在一个清寥的院落里过着最平凡的日子。某一日携妻带子逛集市,看见她率了女兵沿街维护治安,蓦然回头,她便能看见他平和含笑的面容。
又或者,他那身的恶疾已经使他的身体承受不住,油尽灯枯,如他曾经说过的那样,葬在能远眺蘅芜山的地方,只有一座孤坟,两股青烟。而她得了消息而来,敬上他一杯酒,陪他说会儿话,掉两滴伤逝的眼泪,也不过如此而已。
可是她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再与他相遇。
空气里全是清新檀香的味道,四周的僧众和香客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了眼睛念念有词地祷告,梵音奏响,她的双耳却是轰然雷鸣。这个世间的声音她听不到了,这个世间的图画她也看不到了,她目之所及,只有那端坐在高台上,盘起双腿挂着慈悲笑容的僧人,她耳之所闻,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咚咚作响,还有那如魔音一般缭绕在耳边的撞钟之声。
那是渊离吗?那是那个总一身素衣,头上挽着一根碧玉钗的渊离吗?
罗衣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是叫他吗?如果叫他,是唤他〃渊离〃,还是唤他〃忘情师父〃?可如果不叫他,她心中有了魔,终会日日夜夜不停地折磨她。
她觉得心口很疼,可是她伸了手按住似乎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隔着胸膛却止不住那不安分的律动。她只能咬了牙,双手攥得死紧。
人说十指连心,她心口的痛无法纾解,只能掐着自己的手指。但那痛来得那般猛烈迅速,她的手指终究是太过细小,远远抗拒不了那股巨大的疼痛。
人群、钟声、色彩通通都消失了,她呆站着,就像是当年得知他已经不在时一样,四周的人声鼎沸,喧声嚣语尽皆化作了一片幻觉。她只是个旁观者,用最理智的思想,最冷静的心态目观着这一切。可是她的心为何却做不到这般的淡漠?她的瞳孔放大,她的唇瓣微张,她整个身躯僵硬,脚湣鹗巧烁话闼浪涝诘厣希桓衣跚耙徊剑嗖簧岬玫敉防肟?br />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渊离〃
她终是破口喊出那萦绕在她心口的名字,却是破碎的,难以成音。她的勇气刚刚鼓起,她只不过唤了他一声,却再也不敢伸过手去,哪怕这距离,只需要她鼓足了气跑上五秒。五秒的距离,却宛如隔了千山万水,她跨不过去,她与他再次相遇时,已是身处了两个世界。
她的呼唤被人潮中的诵经声淹没,她堪堪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之中,她眼瞳中印出的那个男子的影子依旧是卓绝风华的,但那张她在心里刻画过无数遍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凡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如今他是个僧人,座下有无数僧众聆听他阐述的佛偈。他的笑容慈悲,他的气韵悠长,他以另一种方式成为了世人的敬仰,却再也不可与她有一丝一毫的交集。
罗衣突然笑了,笑容轻轻却是淡漠,她依旧望着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男子,慢慢收回了手垂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是梦,该有多好她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做得那么好,那么好,可今日她忽然发现,她没有一天过得真正地开心快乐,她的成就,她所有的荣耀都抵不过那一段与他静静相依的半载光阴。
可那个给予她那种淡淡温暖的男人,却与她渐行渐远。
灼烫的感觉猛烈而至,罗衣慢悠悠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才惊觉,她哭了。
人群中忽然静默,她的双耳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瞪大了眼,花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从那高坐在莲花台上的男子唇上读得,他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轰然的齐喏宛如惊雷炸响,巨大的悲哀如一股浪涛朝她汹涌袭来,拍打着她的小腿,撞击着她的纤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窒息,让她站立不住,让她失了魂魄,猝然倒地。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你慈悲在哪里?你哪里慈悲!
她就那么坐在地上,看着那气度非凡的光头僧人站起了身,双手合什对座下僧众和香客弯了弯腰,随后转身,踏步而去,渐渐看不见他那一身褐红色的袈裟僧袍。
〃渊离,渊离〃
她终于泣不成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31章陌
一丛丛记忆袭向她的脑海。
凌雪峰上初遇,他扶起嚎啕大哭的她,轻柔问:〃姑娘,何事如此悲伤?〃
瀚海崖上,她被顾瑶瑶算计将被刺杀,他在危急时刻赶来,用那孱弱的身体给她支起一道墙,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却也只是轻声对她说:〃罗衣,你没事就好。〃
在蘅芜山静静相伴的大半年,他即使浑身疼痛如金针刺穴,也从来在她面前淡淡笑着,告诉她他并无大碍。
所有未离去的僧人香客都诧异地看着那个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形象掩面大哭的女子。哭声破碎哽咽,伴着阵阵的咳嗽,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是如此的单薄羸弱,瘦骨嶙峋,可那不经意间扬起的,布满泪珠的脸,却是一个面目精致的女子。
沾染了风尘,心旌动了,却已经来不及了。
渊离,渊离
〃渊头薄峡谷,情人负需离〃,原来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上官云怔然地看着伏地恸哭的罗衣,他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什么异样的情愫在撞击,他蹲下身,轻轻扶着女子的臂膀,他用低缓柔和的语调说:〃罗衣,你在哭什么?〃
他印象中的这个女子,一直以一种坚强的面目面对着众人,她敢为天下先,做了天下女子都不敢做的事情,她铁血而坚定的训兵步骤在战字营和南方军中广为传播。
然而她此时却显得那么脆弱,就如同那日他寻到了蘅芜山中,见到的那个憔悴瘦削的女子一样。
那时的她隐忍着哭泣,终是跟着他出了蘅芜山。而今日的她,却这般敞开了声音,情感如同爆发一般,在这佛门圣地如此不顾形象地大声哭泣。
你在哭什么?
上官云待要再问,却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怔怔地看向那已然了无人迹的高台之上。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泪水从手缝中滚落的罗衣。
终于他沙哑着声音说道:〃罗衣。不要告诉我事情,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上官云跪在她身边。伸手拖着她的手腕和肘部,只觉得近在咫尺的这个女子瘦弱地吓人。
〃罗衣〃
他一声声地喊她,已然引起了无数的僧众和香客、信徒的注意,然而他还是固执地叫着她的名字,就好像不叫她。她就会消失无踪一般。
良久,罗衣终于缓缓直起了腰。
她克制着心中潮涌一般的悲意,停止了放声的大哭,但眼睛却并不受她意念的控制。仍旧不断地往外淌着泪。她咬紧了嘴唇,撑着上官云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发着颤,动作克制。可当她稳稳地站到了地上,她却不颤了。
她目光平视着前方,尽管眼睛还在流泪,尽管面前是一片模糊,但是她终究没有再放纵着自己的情绪。
高空中传来鹰啸声。她循声望去,看到了一对相拥起舞的雪鹰。
她终于缓缓地笑了笑,仰着脸,企图让眼泪倒流回去。
她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有着太多的。不可追回。
〃罗衣〃上官云关切地看着她。
罗衣浅笑,〃上官,你什么时候落发?〃
〃今日太阳落山之前。〃
上官云目光沉重地看着她,犹豫片刻后终究是问她道:〃罗衣,你为什么哭?〃
罗衣轻轻一笑,〃我见到了故人。〃
〃扎根在我心底,想要拔掉,却轻微拉扯都会让我心疼无比的故人。〃
罗衣怔怔地望向了那方渊离曾经盘腿而坐,面容慈悲地望着座下香客的高台。她伸手抹了脸上的泪珠,觉得整张脸都有些干痛。
她牵了牵嘴角,〃忘情师父什么时候落了发?〃
上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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