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古今》第82章


周文宾心中憾动,深深一揖,转身去了。
老鸨上了楼去,欢欢喜喜地说道:“周公子很快便来带你回去了,你好好梳洗一番随他去了罢。”
若晴却毫无表情,点了点头,道:“请妈妈让人为我准备沐浴,我这就梳洗打扮,我一定以最美的容颜走这一遭。”
周文宾回到府中,匆匆忙忙地换了朝服,来到顾湘月的房间一看,顾湘月竟然不曾回来。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但此时也不及寻找了,只得吩咐家丁出去寻找,自己赶去上朝。
在宫中见到脸色阴沉的父亲,见面就问:“这一晚,你与湘儿去了何处?”周文宾唯唯诺诺不敢搭腔。
正德皇帝时常不上朝,偷偷带着人跑出宫去玩耍,大臣们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早朝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早早地散了朝出来,周文宾故意磨磨蹭蹭拖在后头不敢跟父亲同行,怕父亲又追问不休,看父亲跟着同僚走远了,才缓缓往外走。
走到东华门那,一眼就看到迎面而来的朱秀玉与仍扮作小厮的顾湘月,上前道:“这一夜你去了哪里?一个姑娘家夜不归宿成何体统?”
顾湘月被他劈头盖脸这么一责备,吓了一跳,道:“我跟公主在宫里睡了一晚,有什么要紧?准你夜不归宿就不准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周文宾道:“男女有别,知道么!女孩儿就该乖乖在家读书写字学习女红,与公主在一起自然没什么,但一宿不回家,于妇德不合。”
朱秀玉在旁道:“你昨夜去了哪里?”
顾湘月嘻嘻笑道:“他要留宿青楼见人家花魁,将我赶走了。”
“周文宾,你——”朱秀玉火冒三丈,拂袖便走。
周文宾叹道:“你告诉公主做什么?”
顾湘月四周看看,轻声道:“哥,虽然公主是我好朋友,但我并不想让你做驸马,做驸马可辛苦了,要见妻子一面还得请示别人。哪有娶燕婷姐姐那么自在?所以我故意说给她听的,一个经常去青楼的男子哪有资格做驸马?这不正如你所愿么?”
“好罢!”周文宾道:“你究竟怎生跑来宫里?我是不是曾对你说过让你别与公主走得太近?我这做哥哥的说话你半句也听不进去是也不是?”
顾湘月道:“你先老实回答我,是不是留宿在花魁房中了?”
周文宾道:”是又怎样?这不正如你所愿么?”
顾湘月瞠目结舌,道:“你你不还是从未与女子什么的?你怎么这么随便?”
周文宾本就心情不好,道:“是你让我留在绣月楼,如今倒来说我随便,何况世上本无男子贞洁一说,真不知此话从何说起!我不管你留宿公主房中也好,哪里也好,总之你这一夜夜不归宿,便是违了家法,待回去禀过父亲后有你好看。”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顾湘月,顾湘月呆了半天,又急又气,发火哭道:“我跟你就是驴唇不对马嘴,鸡同鸭讲。好啊,你告诉爹爹,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是这里的人,我跟你完全不同的观念,什么三从四德,你原来还跟我说你瞧不起那些假道学,如今又来说我,你才是假道学伪君子!”
周文宾道:“别的女子如何与我有甚相干?你既成了我周家的女儿,我就要管你。你休要以为我不舍得对你动用家法,再有下次,你且试试。”
顾湘月哭着推他一把,朝前走去。
兄妹俩虽一路回家,各自赌气不语。
周文宾自去找父亲禀明,只说傍晚的时候路遇公主,公主要拉顾湘月回宫秉烛夜谈,听说是公主拉去的,周上达也就没说什么。
周文宾备轿前往绣月楼接若晴,进去只见一群人哭得个个眼睛红肿,老鸨在当中抹泪不止,见了他迎上前来泣道:“姑娘死了!我不知她生了什么想法,当时公子走后,我上楼让她好好梳妆打扮等着公子,她答应得好好的,沐浴过后,关闭了房门,我只道她在房中换装梳洗,谁知过了一会进去她已吞金自尽了。”
这个消息惊得周文宾两眼一片昏黑,几欲站不稳跌倒在地,他跌跌撞撞地上了楼去,推开房门。但见若晴静静地平躺在床上,身着红色绣花袄裙,妆容一丝不苟,就如一个待嫁的新娘一般喜庆。一双手放在腹部,脸色白得如同新纸。
他坐在床沿,拉起她一只冰凉的手来,不忍目睹她那让一切黯然失色的美丽容颜,沉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落了下来。
他记得他说出接她回家的时候,她还很高兴,不知自己哪句话触动了她,令她生了寻死的心。
莫非是自己问她那异性知己是谁么?
是了,定是如此!
徐祯卿喜欢若晴,若晴却喜欢他,徐祯卿是他的至交,如今他要将若晴赎回去,将来他如何面对徐祯卿?她的死,完全是为了成全他,只是为了让他与徐祯卿之间没有芥蒂,让他能够从容地面对好友,她选择了死。
也许对她来说,她可以拒绝赎身,找个地方孤独地了此一生,但她深爱周文宾三年,与他一夕欢娱之后又再分离,大概也不是可以承受下去的,若是厚着脸皮跟他回家,便会给他造成许多困扰,权衡再三之后,她才走了绝路。
她走得很决绝,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谁也不知周文宾走后至她死之间这短短的时间,她内心是经过怎样一番思想翻天覆地的挣扎。
周文宾俯身将若晴抱在怀中,泪如雨下。
他深悔自己多余问那一句,她还不了解徐祯卿,她肯成人之美,徐祯卿又何尝不是?只一句话,成了催命的令牌,勾魂的绳索。
他仔细地想了想三年前,终于想起来,自那次文人聚会的第二日,徐祯卿就接到家书,说母亲病重,徐祯卿赶回家中,却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徐祯卿为母亲的过世悲痛欲绝,也许早已将萍水相逢的若晴忘却了吧?
他应该告诉若晴,徐祯卿如今心中已有了别的姑娘。
下了楼去,老鸨走过来,周文宾取了一包银子递了过去,老鸨推却了,道:“我想若晴并不想要公子的银子,但她为公子死了,不知公子还能为若晴做些什么?”
周文宾施了一礼,道:“若晴不曾正式嫁给我,若是在墓碑刻上爱妻二字,未免亵渎了她,还请妈妈为我刻‘负罪之人周文宾立’八字,多谢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自己铺纸磨墨,提起笔来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似要下雨一般,沉闷的雷声一阵阵,如无若晴的死,这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他写下“灯前女儿酒,帐下鸳鸯戏。溶溶月泻白,静静人酣睡。恍闻那段琴,忽垂今时泪。香冢知何处,来年添新翠。”
掷开笔,默默又流下泪来。
“哥!”顾湘月端着饭菜进来,笑道:“你别生我气,我来侍候你用膳!”见周文宾满眼泪水,一惊之下,放下盘子来,走到他面前,柔声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周文宾起身将她抱在怀中,哽咽道:“湘儿,不要离我而去。”
“我哪儿也不去呀!”顾湘月更是一头雾水,她认识的周文宾,虽然外貌秀美,但骨子里颇为硬气,上次被家法打成那样也不曾流一滴泪喊一声疼,突然间见他这样,她十分心酸,声音也不觉哽咽了:“哥,是不是因为早上我跟你顶嘴?我再也不气你了。”
周文宾摇了摇头,拉着她手坐了下来,将若晴的事告诉了她,道:“湘儿,我别无所求,只望你好好的。你你若不测”
“不会的!“顾湘月靠在他怀中,”你也要好好的。“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周文宾道:“你还不曾告诉我,昨晚究竟怎生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赴京任职
那时,顾湘月从绣月楼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她实在没有料到周文宾会因为跟她赌气真的留在青楼里。漫无目的地走到河边,坐在那儿想心事。
是她自己将周文宾推进绣月楼的,何况她哪有资格管他是不是风流,但她就是有些不开心。周文宾越是这样,她觉得自己亏欠他越多,有时是她自己胡闹,但她闹过之后又会有些恨自己。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不够好,却又不知从哪里改变起。
这时,视线里出现几个人,朝前的一个人边跑边放纸鸢,后头几个人慌里慌张地喊着:“公子,仔细摔着。”
顾湘月看得好笑,这个公子年纪看起来大概也二十七八岁了,却满脸欢快的笑容,就像一个顽童一般。后头的人像是管家模样,明明是陪着主子玩的,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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