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躺在你的怀抱里》第53章


十块钱这么大,都舍不得随便花。海生清楚地记得他小时候,父亲连一分钱的冰棒都不肯买给他们吃,只让自己的孩子流着口水看别人的孩子吃。对他出钱买的这块走私手表,那时巧珍想不通,有意见,她一生到现在还没戴过表,儿子都戴上了手表,老洪说自己也是戴的上海表,儿子戴进口表,那是为了老大能考上大学,为自己争脸面,别说出不到一百块钱买一块手表,就是出一千块钱买一块金表都值。
“手表跟你有仇啊,就知道砸东西。”王巧珍也对老洪不满了。
王巧珍不说还好,一说老洪火气更大了,“是啊,我砸表怎么了,我高兴砸,我喜欢砸,我买的东西我喜欢怎么砸就怎么砸,你们管的了吗?给我滚!”
说着老洪拿起棍棒又要打海生。巧珍对海生喊道,你还不快走!海生很伤心,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实在是很可悲。他见到父亲像失去理智一样骂人,打人,还砸手表砸饭碗,这个时候,父亲就像世界上的一切都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如果他不走,父亲真的要把家里的东西给全砸了,甚至有可能把房子都给拆了。他已经大了,他不怕父亲的棍棒,可他不能不要这个家。走就走,离开这个家也好,他不想在这里受到天大的冤屈和侮辱。老洪看见儿子真的要离开家里,气得牙齿格格地响,追到门口外骂道,好小子,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这是夏季的一个中午,是海南的太阳光最强烈的时候,海生头顶着炎炎烈日走在去糖厂的路上。他的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不想在家,离建材厂越远越好。走过了307连队,到了车队,他想起同学钟海瑛来。海瑛也没有考上大学,不知道她准备干什么,是继续上补习班呢还是参加工作。他们这些农场职工子弟的人生道路,似乎只有这两条走,他们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路可走。可是,他这个时候不可能去钟海瑛家里,他和钟海瑛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同学关系,甚至玉梅家里他都不能去,他不想让让笑话他,看不起他。
他漫无目的地向老根走去。老根是一个地名,在糖厂路和国防公路交叉路口的地方,那里只有一两家人住,买些汽水饼干香烟的给过路人。海生走到老根已经走累了,便坐在路边的麻黄树下,看着过往的汽车。这汽车,像是一会把他带到了海口市,然后越过琼州海峡,回到了故乡去。一会又从相反的方向把他带到八所港去,去八所港干嘛,他不知道,好像是要坐船出海,到海外去。可他更多的时候是想到回老家。只要坐车到海口去,当然也可以去八所港坐船出海,但他以为只有海口的船是到大陆去的,八所港的船往南海的方向去,远离大陆的。他为什么要回老家去?他想回老家找他大表哥,然后去香港找他二表哥。他只是这么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了。
海生知道附近有一个农场,是个小农场,只有天涯农场的一个分场大。他没去过这个农场的场部,他想今晚到那边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流浪,那里不会有人认识他。他迈开脚步,沿着国防公路往西走的路边走上五六十米,就到了去那个农场的路口,再沿着路向这个农场走去。
萤火虫之夏【20】
天气炎热,这时海生感到了口干舌燥,从家里出来一路晒着太阳,身上的衬衣都湿透了,到了老根在树下又坐了一个下午没喝一口水,别说是喝一口水,他连尿都没撒一泡。这时他看到路边有甘蔗林地,就想吃些甘蔗解渴。他像狗一样警觉,慢慢地走着不断前后看看有没有人,当他确信没人的时候,他一跃而起,跳过深沟就闪进了甘蔗林地里。农场的甘蔗地和公路之间一般都有一条一米多宽的深沟,用来防止牛跑进甘蔗地里偷吃甘蔗叶,破坏甘蔗林。海生身上没带有匕首,想吃甘蔗只能用手拗断甘蔗来吃,但这样会弄出响声来的,于是他只有往甘蔗林地腹地深处钻去,才不会被外面的人听见甘蔗拗断的声音。他猫着腰在两行甘蔗间钻,弄得甘蔗叶子沙沙地响。他估计离公路很远了,才停下了脚步,甘蔗叶子沙沙的响声也立刻随着他的脚步停止下来而停止。
甘蔗从头到尾有一米多高,可以吃得部分不多,也不是很甜,因此这个时候来偷吃甘蔗的人不是很多。海生把甘蔗叶剥掉,然后压弯甘蔗,轻轻地拗断甘蔗头尾。他拗了几根甘蔗放在一边后才坐在地上啃着吃,很快就解了渴。可是,吃着吃着,他的眼泪竟掉了下来,他从嘴巴里吐出甘蔗渣,停止了吃甘蔗,抽噎起来。
他想自己一个人跑到野外,就感到无比的孤独和凄凉,觉得自己凄凉就伤心起来,眼泪止不住外冒。他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既得不到父母的承认,也得不到父母的理解。他从小就砍柴做饭挑水,什么都是老大做老大带头,做老大的就是吃亏。他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这么偏心,对自己从小就不好,对老三好,很少打骂老三。那一天傍晚他爬上山去想跳崖自杀,也是因为自己的心伤透了感到一切都失去了希望。而现在,他并不想自杀,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已经死过一次,是在心里死过一次,并不是肉体的死亡,肉体的死亡只能一次,没有第二次可言,他相信很多人其实在心里都死过无数次,只有心里死了不能再死的时候,就会把肉体毁灭掉,让灵魂出窍,人也就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海生经历过心灵的死亡,这一次,他并不想再死一次。他想只要自己混过这段时间,等九月以后参加工作了,就会得到解脱,自己就成为心灵的自由人。因此,他要像流浪汉一样忍耐着这段时间的痛苦煎熬。
太阳落山了,当西边天空的晚霞渐渐失去光彩的时候,海生终于站了起来,撒了一泡尿后,走出这片甘蔗林了。他回到了公路上,挺直胸膛边走边拍拍沾在衣服上的泥土和草。
天色就要黑了。公路两边的橡胶树,枝繁叶茂,把公路遮蔽起来,要是在大热天,走在这样的路上,肯定不会被太阳晒得眼冒金星,但这个时候走这样的一条路,却比外面的路要暗了很多。
海生走进了这段提前到来的黑暗之路。
公路两边的橡胶林,一直到农场的第一个连队还没有尽头,连队隐藏在橡胶林里,家家户户屋里的电灯已经亮了起来。公路穿过这个连队,连队近四分之三的房子在公路的左边,围绕着中心操场。操场上停着一辆解放牌卡车,车上站满了人。海生站在操场边,看见车上有人用拳头捶驾驶室顶催促司机快开车,要不然电影就要放了。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骂道,敲什么,还有人还没上车呢,等一会就不行了。只见一个姑娘匆匆跑来,司机拉开驾驶室的门,让姑娘上了驾驶室,关上车门后,司机启动了汽车引擎,打开车灯,车灯照得前面景物如白昼一样亮。海生忙闪到一边,汽车从他身边驶过去。他们是去场部看电影的。
海生继续沿着公路往农场场部的方向走去。公路在橡胶林里穿越,没有尽头,眼前一切都是黑的,也看不见天上有星星。海生走着走着自然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了下来。环顾四周,自己在黑暗中有些心乱,他问起自己去一个陌生的农场场部干什么,原来打算到场部去流浪,这时他开始怀疑起这个计划是不是很愚蠢,一点都没有头脑,漫无目的,很无聊的举动。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开始向他提出了抗议,呱呱地叫着,甘蔗汁已经化为尿水,年轻人的消化系统特别强,没饭吃只喝水是受不了的。他想他即使到了这个农场的场部,最后他还是要回天涯农场的。他去陌生农场的场部,既徒劳又无益,而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肚子问题,他又何必要往前走呢。他可以趁着这个连队里的大多数人去看电影,钻进他们的伙房里找些残羹剩饭吃,吃饱了饭等过了今天晚上再说。
他打定了主意便往回走。他看见一排伙房挨着橡胶林的边,伙房的后院是篱笆墙的小院子。他摸黑走进橡胶林里来到一家人的篱笆墙边,用手扒开树枝做成的篱笆,形成一个洞然后钻了进去。篱笆院内是白天用来放养鸡的,鸡笼里的鸡叽叽咯咯地乱叫着,海生的心也跟着扑扑地跳,他真的害怕有人听见鸡咯咯叫的声音便走过来看。要是他被人发现,麻烦就大了,他会被别人当做偷鸡贼的。没多久,鸡笼里的鸡安静了下来。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伙房,伙房是一间茅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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