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袖玉花开》第152章


将一片红绿相间的林子绕过,便是大片打了花苞骨的蔷薇藤。远远望去,竟似百花仙子的斑斓宫殿,千红万紫凝聚成一抹丹霞,烙于脑中的是一种亘古不灭的瑰丽景象。
而丹霞里,正躺着一个眉目似画的女子。玉袖看着这张画容,似从蔷薇花丛里采撷出来的眉目,慢慢将她最柔弱的一面展现在眼前,尽管染上了淡淡的妆容,却捯饬不了心里的空白。
方才那位风中之烛的姑娘,乃是思乡之情灼然导致的茶饭不思,将心病还需心药治这么一句话来治一治她,定然能治得好。然后,韶绾同样是心中之病,玉袖却已认定她命不能长久。
其中的因由,主要是玉袖已经晓得韶绾的结局,若不提这个,单将她的脉象辟出来讲一讲,常年的肺痨痼疾,兼加心口的旧伤难愈,六脉几乎断的差不多。即便是慕蝶的伤势还比她还轻上了两分,这样重的伤,玉袖真心不懂。
然韶绾初初见了她,却绽开五月蔷薇的笑容,口吐花香,似勉力出音,柔声道的一句话,出乎她的料想:“你是小红口里的螳螂精?”
韶绾是同道中人。
玉袖笑吟吟地欺身过去:“螳螂精是我同小红说的古记儿。”
韶绾是个英明的君王,通情又达理,达理且通情,唇含笑意将她望着,幽幽道:“我也爱听这种古记儿,小时候,我爹常拿来哄我睡觉。”眼神有些飘渺,似在回忆一桩再不能回去的往事,玉袖莫能打断这样悲伤的回忆。
直待过了片刻,韶绾才回转过来,无奈一笑:“但我今日不想听古记儿,我初初听你的事,却觉有趣,你同我挺像。”
纸头果然是保不住火的,内宫里头果然是藏不住第三双眼耳的。因天下的一切秘辛,皆会被好八卦的磁性动物所挖掘,而可叹的是,如今的世道不仅雌性动物好刨八卦,连雄性动物也特爱好刨八卦,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袖坐在她的床畔,干干笑了笑,不可置否:“哪里哪里,也没多像。”话完,觉得这句是人家君王抬举她的话,她端出半推半就的形容,便忒不识抬举了些。
可是,需再叹一声韶绾是个英明的帝王,依然将她的话当耳旁风,只将笑意加浓烈些:“果然挺像。”又望了一回蔚蓝的天,缓声道:“我今日想讲给你听一件古记儿,你高不高兴?”
“”
她半抽着嘴角,呵呵笑了声:“高兴,十分高兴。”
韶绾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悲伤:“小女儿的事罢了,权当是最后一次回忆”
此后玉袖却再不能高兴,她不晓得这位高高在上的女君口中,小女儿的笑话事,竟恁般凄凉,此生她没能听到比这件往事更凄凉的。兴许只有苍白的五月蔷薇,同携苍凉清风而来的花香,能体会这一段浓情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
☆、不打不相识(一)五更
锦瑟五月天,千色蔷薇竞相逐开,像追逐繁星的孩子,成群结队依偎在碧洗青空。这样一个青春的年华里,端端是韶绾十五岁笄礼的日子,她的养父打算将这场筵席置办的隆重些。
韶绾是个姑娘,可十五年来却活得似一个男儿,一手沈家枪已磨练得臻于完美,便是曾身体力行授予她一身本领的养父亦要折服于这把红缨枪下。
那一日,男儿般心性的韶绾却耐着性子将繁缛的笄礼形式走了个过场,于后半场来窜门子的达官贵人开设攀交茶欢会时,便急不可耐耐不可待地扛着红缨枪翻墙。她听闻,正于这场隆重繁缛的笄礼筵开席时,都城内举办了一场武斗会。
九州的诸国好武,乃是不容置喙的事实,赵国不拘男女亦好武便甚能理解,是以武斗会每隔五年置办一回,可以想象其方兴未艾,如火如荼之景,何其令人热血澎湃,何其令铮铮儿郎们向往,继而致使楚国铮铮儿郎们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地涌来。
涌来的缘由除却捞个武斗会的魁星名号,最好再从赵国捞个把姑娘回去当老婆。天下皆知,十二个大国里头,男儿的人数皆占了大头,独独赵国是姑娘的人数占了超过半数的,为此,慕名而来娶亲的数不胜数,皆想取个把唤惠儿、情儿、柳儿,亦或灵儿的归家。
兴许因韶绾端端没能带个儿的名讳,此趟武斗会,她亦没能遇上想娶她的,倒是遇上甚多想将她败于裤衩下的。然则那些想击败她的男子最终都折服于她的石榴裙下。
当是时,置办武斗会的主办方,在都城的蔷薇园里头搭了座分外庞然的武台子,但比这座台子更庞然的,却是一层又一层的簇簇人头,据闻蔷薇园外还有三层的人因买不到票,而只能在外头踩高跷观看。
韶绾的武艺算不得登峰造极,于凡人里头却冠满京华,这点单从她能踩着踩高跷者的人头,逃票进入蔷薇园而瞧出来,可想擂台上的骁勇骑士于她眼里,全是凡夫俗子,是甚容易便能手到擒来的兔儿。
而正在霸占武台子的兔儿却是楚国小有名望的少年英雄,伍家小月生的男孩,连同韶绾的小名儿一起念,五月蔷薇。她此后曾念过许许多多遍,从深情脉脉到冰凉憎恨,偌大的转变因了怎般的爱恨情仇,过了许多年,她早已忘却,大约记得这一段掌故的,只有记载着他们这一世命格的金簿子而已。
少年英雄伍月乃是真正的英雄,人长得周正健壮,五官亦甚是精致,赢得许多姑娘们的手绢,乃至于台子周圈挥落了两大沓子的花手绢。可见少年英雄一辞并不是个噱头,而是有真材实料的。
韶绾终究应了年少气盛的年岁,对姑娘们的呼喊不置一词,见得许多不稂不莠的樗栎被伍月一连五招挑下台后,终不能将心里头的这股少年心性忍一忍,扛着红缨枪,再次籍着人头跃上武台子,双手一拱,算做了个水得不能再水的礼仪,目不旁斜道:“沈氏韶绾,略领公子几招。”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勇猛做派,出尽了风头,台下噤若寒蝉,沈将军的女金吾赵国各处皆有耳闻,沈家韶绾,将来乃是赵军里头的第一把交椅。伍月能不能将她挫败,便是众说纷坛,结论相左。
此番韶绾虽略做了个简便的男儿妆扮,到底因没将细眉化得锋利如剑些,没将小脸化得方正威武些,亦没将胸前的汹涌澎湃束得宛若平镜些,便甚容易被看出是个姑娘。
伍月是个有眼色的,此前上来英雄请教的姑娘,皆是大码儿的,要个头有个头,要体重有体重的女金吾,如韶绾恁般玲珑小巧的身子骨,他不得不将英俊的剑眉挤兑在眉心,对着比他矮了整一脑瓜的韶绾嘲讽了句:“沈韶绾?就你这般的姑娘?”
他的话实则是指她的身子骨忒纤细,忒柔弱,令他恨不下手来蹂躏,亦是打了令她略感羞愧,从而急流勇退的算盘。
但,被父亲一手一脚扶植起来的第一把交椅,只将少年心性沉了一沉,端起红缨枪,矛峰有冷冽清光,像极了一张清淡的面容,摆足了架势要将他撂倒。
伍月只得与她认真一把,手头的方天画戟于空中画了个圈,对峙上那柄冷冽红缨,英俊的五官似将千年洞壁里头的英石雕刻来的,眸光中有意味不明的光辉闪过。
世间的英雄总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然今日将这句话放在伍月身上,便缩水了,且缩得厉害。适才方天画戟却似不是平素使惯了的兵器,同他唱起了反调,笨拙地抵抗了韶绾五招,于第六招被生生撂下武台子。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腾出一块地,令他被撂也撂得快便,只索一声低沉的闷吭声。
少年英雄似从未遭到这般打击,猛然抬起一张怒中带红的脸,韶绾却连笑意也不曾予他,拎着红缨枪挑起画戟甩与败者,泠泠地将他望着。
这便是此后封建的男人们不愿让女人当家的缘由,倘若当家当得不成什么气候便也罢了,若是应了表壮不如里壮一话,便忒丢男人们的份子了,如此只能将另一句老话应一应,堂堂七尺男儿,连个姑娘家还不如,投環自尽算了。
玉袖想了想,倘若九州的七尺男儿皆投環了,自尽了,唯一的好处便是掐架斗殴,调戏良家妇女的事少一些,但坏处却大发了,直接性影响了热爱英雄的姑娘们的幸福生活,这便有些造孽。
伍月自不能折服于韶绾,亦不能折辱于一个纤纤弱女子之手,将一张英俊的脸白里透红,红里透黑,兀自欢雀地变了一阵儿后,踏着愤愤陨星之步到了登记名册的伙计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大条金铢,踮起方天画戟跃上武台子,扛上架势,怒眉道:“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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