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胡同十九号》第90章


戎冀故意用严厉低沉的声音问道:“谁?”
敲门声停止了,转换成了一个年轻女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戎冀回头看了看仿佛充满好奇又渴望着保护的两位小姐,顺手把蜡烛盘递到秋姗的手里,鼓足勇气拉开了门
一阵穿堂风袭来,随之扑灭了蜡烛唯一的火光。
小门外,隐约可见小胡同里一个女人的背影,好像裹着床薄棉被,披散着凌乱的黑色长发。
抽泣声如同由远而近,飘忽不定很难确定声音是不是那个人影发出来的。
戎冀谨慎地发出询问:“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站在这里?”
裹着棉被的人影似乎停止了哭泣,移动脚步,稍微靠近一些。
老天帮忙,就在这时,它让半个月亮露出云层,一束吝啬的寒光,被投射到小胡同里也许是听到了询问,女人停止了抽泣,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的面孔,竟被一副狐狸脸的白漆面具遮住。谁也看不到她的五官,看到的只是一个怪诞的戏剧化的造型!
戎冀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女人,她一定是疯了!我是个无神论者,我怎么会害怕这种低劣的把戏?
尽管戎冀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身后两个毫无思想准备的小姐,却发出了让他禁不住毛骨悚然的嚎叫。
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从棉被下面慢慢地伸出一只肤色惨白的手臂,她细声细气地说:
我的手腕被割破了我流血了我死了”
月亮又深深地藏进了云彩,眼前的光线,弱得只能依稀分辨出那个女人的剪影
秋姗发出了惊恐的呼喊:“戎大夫,快回来——关上门,不要理她!她是陈招娣啊!”
小町跟着就又发出了“妈呀——”的悲鸣声,双手抱头,反身往回奔逃而去回身时不小心,一脚踩了小花的尾巴,把小花疼得也发出刺耳的叫声,更加让人心寒胆颤了。
秋姗一把抓住戎冀的后衣襟,试图把他往小木门里拉。戎冀顺势倒退回来,然后转身,猛地把脊背顶在小木门上
月亮似乎突然又动了好奇心,猛地投下了一束清辉。秋姗看到,戎冀苍白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冷汗,额头泛起了微弱的水的反射。他慌乱地拼命企图推上门栓,却感到有一股力量,正从外面往里反推
他们两人也不知道,怎么跑回到屋子里。戎冀双手发抖,好不容易擦亮了一根洋火,却发现秋姗把唯一一根蜡烛,遗忘在了后门。
当他擦亮了第二根洋火时,看见椅子里缩着一团披头散发的黑影,这是刚才已经被吓坏了的小町。
戎冀试图在黑暗中维护着自己的职守:“别害怕,姑娘。你刚才看见的只是一个梦中的幻影罢了”
“戎大夫你骗我!那么你也是我梦中的幻影么?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身上裹着一床翠绿色的软缎被子,月光下还发出了丝绸的反光;我还看见,她的手指涂着鲜红的蔻丹;我还看见,白色的被子里儿上,有一大块像血迹一样的东西”
戎冀不高兴了:“你说谎,小姑娘。第一,你不可能在那么短暂的瞬间,那么昏暗的光线下,看清楚那么多的细节。第二,血迹,你说什么血迹?简直是胡扯!假定这个‘幻影’跟陈招娣有关系,她并非死于外伤失血的尸检结论。秋姗大夫也很清楚,我说得对吗?老同学”
秋姗显然也在努力维护着戎冀的观点:“当然。不过,我知道这孩子的夜间视觉特别好。经常能够看清楚我们一般人,不大容易看见的东西”
“秋姗大夫,你的话就等于承认了我们刚才在后门看见的,不是什么‘幻影’了?那么我现在明白了,我在几天前看到的那个穿着长斗篷的高个子女人,也不是幻影!这个戎大夫,才是一个真正的撒谎鬼!”
“小町,你太没有礼貌了!”秋姗申斥道:“戎大夫有什么必要撒谎?他是为了你好,是为了帮助你纠正精神障碍”
“那我问你们两位大夫,今晚,刚才,我们看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真是一只狐狸精不成?”
小町一看,两个大医生都被自己质问得哑口无言了,就表现得更加不自制:“我要把今晚看到得一切,写成一篇目击性报道,告发戎冀大夫那套骗人的什么‘精神疗法’!”
秋姗出其不意地打了小町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打得歇斯底里的小姑娘目瞪口呆;打得戎冀心里热乎乎的,霎时充满了对这位女同窗的感激。
秋姗顺势拉起小町的手:“走,回你自己的家去。好好睡一觉,保证明天什么恶梦、幻影、狐狸精通通都会从你这混乱的小脑袋瓜儿里,消失掉。”
青灰色的月光下,秋姗生硬地拉着小町走出房间,跌跌撞撞地朝院子的大门方向走去。就在这时,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町吓得捂住耳朵蹲在地上,条件反射地又发出一声尖叫!
房间里的戎冀,也同样再一次被吓得魂飞魄散——他还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把刚才在后门看到的景象,做出一番科学的、客观的分析和解释这么晚了,怎么又是一阵不明不白的敲门声?
今晚,莫不真是活见鬼了?!
秋姗站在门口犹疑着,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打开大门。只好仓皇反身向屋里跑去:
“戎大夫,我们怎么办啊?”
眼前的戎冀,在终于被点燃的一束烛光下,几乎完全失去了自己整天挂在嘴上的什么“精神”。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是一双死鱼般疲惫而又不安的瞳仁
“请你帮我把大门打开我们是医生,我们要是也相信世上有鬼,那位偏执、疯狂的小记者,还不知道要怎么写文章编派我们呢!”
听了戎冀无可奈何的回答,秋姗一把拉起他的手:“戎冀,我们一起去开门,让那个小记者看看你的职业尊严和信念吧!”
戎冀不能再推脱了,他随着秋姗走到院子里,抑制不住双手的震颤,终于打开了大门就在这个时候,恢复供电了。从正北房窗户射出的灯光,投到了大门方向
门外,站着身穿黑色警服的中年男人。秋姗马上认出,他就是去年接了老周大叔的班,负责皇粮胡同一带治安的那位葛巡警。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是葛巡警啊——”
葛巡警依旧是那么一张表情古板的面孔:“打扰了。我刚刚接到报案,有人亲眼看见一个奇怪的狐脸女人,从北边的灯芯胡同,进了二十六号府上的后门”
第六章
葛巡警的说明话音未落,从他身后走出了大腹便便的第二位警官:
“不好意思,刚才我还亲耳听见有个女人在院子里尖叫。怎么回事呀?”
秋姗指着蹲在地上的小町说:“是她也许是被猫吓了一跳吧。”
戎冀偷偷向秋姗投去感激的一瞥。可是,事态的发展,实在是越发不容乐观了——
小町突然扑向葛巡警:“刚才刚才在后门有个可怕的女人,裹着一床翠绿色的缎子被她是陈招娣!手指上还涂着鲜红鲜红的蔻丹呢!”
又从黑暗中走出第三位不速之客,戎冀对他有着很模糊的印象。皇粮胡同有个自称“北平福尔摩斯”的浑小子,整天骑着辆德意志造的摩托车瞎逛
“戎大夫,不恭敬了。我就是那个报案人。因为我的大都侦探所接到了皇粮胡同居民的调查委托,要查清传闻中夜间出没在二十五号院北后门那个高个子神秘女人的真相。今天晚上,我却意外地看见,有个裹着一床棉被的小个子女人,跑进了您这二十六号院的后门。因为我并没有擅入他人私宅的权力,本侦探只好请求警方出马了希望得到您的理解。”
戎冀觉得眼前这个自称“侦探”的浑小子,真应该被关进精神病院里去——装模作样的,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幸亏此刻自己身边有秋姗,否则,可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秋姗毕竟是皇粮胡同的老住户了,她和颜悦色地跟来人们打着招呼说:“我们确实是听到后门有人敲门来着,可是,也没看见有谁跑进来啊!”
小町却不买秋姗的账,无论秋姗怎样明显地暗示她不要多嘴,她还是故意要“穿包儿”说:“我看见了!一个裹着床翠绿色软缎被子的小个子女人亲眼看见的!”
葛警官面无笑容地问道:“在哪儿看见的呀?这位小姐。”
“在后门。她还哭哭啼啼的,嘟嘟囔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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