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房子 作者: 高鸿》第55章


亲说你这人太过分了,你咋能打人呢?说完便像疯了似的扑了过去,抓了那女人的头发就打。二嫂毕竟年轻,用力一甩就站了起来,茂生妈被抡倒在地,大声地哭了起来。村里人看不过眼,纷纷上前声讨。女人见势不妙,边骂边走了。白秀想扶秀兰去卫生所,见她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了下来。这时,秀兰的母亲也赶来了,搂住女儿就哭,屋里乱成了一团。 
这些事情茂生当然不可能知道。秀兰给他写信的时候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放心。她的信很短,没有卿卿我我的儿女情长,也没有山盟海誓的豪言壮语,朴素得就像她自己一样晶莹透亮,清澈见底。 
收麦的时候茂生回来了。
两个月没见,秀兰显得瘦了许多。茂生把镜子和头巾拿出来的时候她很高兴,随后又噘起了嘴巴,嘟囔茂生不该给自己买这么贵的东西。茂生说这是我参加美术比赛的奖品,秀兰听了满脸惊喜,把头巾围在脖子上,照着镜子转了一圈,高兴得在他的身上拍了一巴掌。茂生说想我了吧?秀兰红了脸,看着他脉脉含情地说?:“你说呢?”茂生用额头在她的脸上顶了一下,这个亲昵的举动被母亲看见了。秀兰赶紧推开茂生,母亲笑了。 
一大早起来便觉得空气已经热烘烘地炙烤人了。等到太阳高悬的时候,大地便像着了火似的燃烧起来,徐徐地冒着一股青焰。远处的房屋和墙垣像水里的倒影在微波中荡漾,升腾着,颤抖着?;柏油马路上已经?成了泥泞的油滩,行车过处,发出“嘶啦啦”的声音,像是要撕裂这个夏天?;玉米叶子干瘪瘪地卷曲着,可怜巴巴地耷拉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路边的大树像库尔贝油画?里的风景,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响声?;淡?紫色的天际找不到一丝敢于游弋的云彩,耀眼的光芒刺得人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脚下,一股淡淡的蓝焰在腾腾升起,人像是站在火炕上一样,浑身燥热异常,却不流一滴汗珠?;也许所有的水分已经被炙烤殆尽,周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第98节:沉重的房子。下卷(7)
这个时候,躲在凉棚里的猪仔也待不住了,置涝子里的孩子不顾,“扑里扑通”就闯了进去,在里面痛快地打滚?;狗们耷拉?着长长的舌头用力地呼吸着,仿佛时刻都有断气的可能?;小猫摒弃了炕头的宝地,躲到墙根下乘凉去了?;鸡仔也一反往日的喧闹,在粪堆上刨个坑,把自己埋在里面 
麦田像一个巨大的烤箱,人们在里面痛苦地挣扎着。劳力多的人一天就收完了,茂生家要好几天才能完。割麦子主要靠他们俩,父母把割倒的麦子收拢在一起,做他们的助手。因为娘家也有许多麦子要收割,兄弟们都来不了。茂生割麦子不算慢,秀兰还是远远地把他甩在了后面。 
太阳直直地烤着,烤得人眩晕。突然,秀兰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汗水把她的衣服都浸湿了,人已经昏迷不醒。茂生慌了,背起来就往村里跑,找到医务室,赤脚医生说中暑了,在秀兰的额头上抹了些清凉油,给她服了一瓶藿香正气水,说休息休息就没事了。过了一会秀兰真的清醒过来,茂生松了一口气。赤脚医生给放凉的开水里放了些盐,让秀兰喝了,然后又给她一些仁丹,嘱咐多休息,多喝盐开水。秀兰休息了一会便说好了,不顾茂生的劝阻又来到地里。 
太阳终于收敛了最后一丝光晕,整个身子慢慢地隐在了灰蒙蒙的大山后面。一丝微风吹来,凉凉地沁人肺??,令人陶醉,心旷神怡,浑身的疲惫和龌龊仿佛一瞬间都没了,真想甩开膀子大干一会儿,但时针告诉他们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夜幕迅速就拉合了,眨眼间万物便失去了自己的轮廓,变得影影绰绰,虚无缥缈起来。星河拉?开了舞台的大幕,牛郎织女演绎着千古佳话。若不是蚊虫们的猖狂,真想就在麦田睡一晚呢!这时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来,算一算,已经有七八个小时没进食了,一家人拖着沉重的腿回到了家里。 
这顿晚餐直用到午夜方休。秀兰和婆婆回去后才开始做饭,柴火湿,水开不了,等做熟了差不多就十二点了。秀兰端着碗就睡着了,汤洒了一身也不知道。茂生轻轻地拿了碗,看着她疲惫的样子鼻子发酸,眼睛开始湿润了。 
晚饭后茂生想大睡一觉。“嗡嗡嗡”,一群黑蚊乘隙而来。“啪!”不中?;别理会,睡吧。刚躺下,这怵人的“嗡嗡”声又响了起来,令人深恶痛绝!这些满屋乱飞的家伙吸走你的血浆,注入一些毒液,然后让你的皮肤肿起,疼痛发炎,甚至化脓——但你却奈何它不得,于是只好半睡半醒,熬过这并不比白天舒服多少的夜晚。大约凌晨四点的时候露水下来了,浸湿了这群毒豸的翅膀,人终于昏然而睡——然而下地干活的时间已经到了。 
茂生知道,这就是真正的农家生活。
麦子很快就收完了。茂生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也到了。回到单位的时候人已累成了一摊泥,倒头就睡,连饭也不想吃。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晒黑了,才一个礼拜的时间,都快成非洲人了。 
实验室的两个姑娘一个叫吕玲,一个叫白梅。吕玲是农村来的女孩,父亲吕世杰在厂里紫砂车间当主任,大家叫他老吕。老吕已有二十多年的工龄,工艺厂的工种没有他不熟悉的。老吕工作很认真,兢兢业业,对厂里很负责。但有时候却很教条,对工人的管理采取一种高压政策,很刻薄,因此人缘不好。吕玲的脸上有一块胎记,胎记的旁边有很多雀斑,很不雅观。她眼睛一只大一只小,看人的时候像牛眼一样地瞪着,怕得人不敢与她对视,有人背地里就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驴二世”,老吕则被唤作“驴驹子”。白梅是煤矿矿长的亲戚,长得眉清目秀,细皮嫩肉,说话文声文气,有些撒娇的样子。这两个女孩经?常在乔师跟前逞能,乔师拿她们也没办法。但是郑工来了她们就收敛了许多,不敢太放肆。两个女孩茂生都不喜欢,如果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情愿每天都不见她们。 
老吕是工艺厂的关键人物,很受厂长器重。
老吕把女儿安排在实验室,引起了厂里很多人的不满。作为厂里的中层领导,他是最不受人们尊敬的一位干部,经常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比如年纪与他相仿的人不叫他科长,而是喊“驴驹子”。当地人把长不大的驴犊叫“驴驹子”,这个称谓含有欺侮的味道。开始的时候老吕很反感,甚至怒目相向,表现出强烈的抗议。可是没人理会他这一套,时间一长就麻木了,后来也就习惯了。 
第99节:沉重的房子。下卷(8)
老吕跟工商局的局长是一家子,相距不远。老吕的家在西河湾,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镇,因为一首信天游名闻天下,但当地的民众却一直很穷,完全没有歌曲里唱的那样潇洒。老吕弟兄二人,他是老大,因此家中的重担早早就压在他的肩上,十五岁的时候他便随村里民工来到榆城给瓷厂挖泥,后来被招工到厂里,成了正式工,也成了小镇人的骄傲。 
老吕给茂生的印象一直很瘦,脸色蜡黄,相容枯槁。黑黑的颧骨处有一个指头大的黑痣,上面长着一撮黑毛,很不雅观。长方形的脸像受苦受难的人民一样,有些扭曲变形,很少在上面看到笑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老吕做事谨慎,一丝不苟,干什么事都要精打细算,从不马虎行事。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这当然很好,但老吕后来管了车间,便激发出很多矛盾。比如他把原?来的均工分配变成了计件制,并制定了许多严格的检验条款,许多人从第二个月起便拿不上工资。那时间,农村土地承包制已实行多年,国有企业也在由大锅饭向多劳多得方面转型,许多人一时还不适应,于是便对老吕心生怨恨,无端谩骂。那时老吕的妻子尚在农村,好不容易来一趟,没地方住,他们只好住在工房里。几个工友晚上蹲在外面听房。第二天一大早,老吕夫妻之间的情事便传遍全厂,成了大家的笑谈。他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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