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初代]上帝之城》第59章


平稳流动的空气一刹那冻结了,几乎能感觉到冰刀摩擦皮肤的钝痛。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斯佩多不顾我瞬间失却温度的锐利视线,随手拉回书哗啦啦快速翻了开来。他在某一页停下了翻动书页的动作,以食指指尖紧贴着纸面一点点挪过去。
“‘地上之城与天上之城始终交织在一起。两者同样享受世间的利益,亦被世间邪恶所折磨,但伴随着不同的信、望、爱’……Nufufufu,你听见了吗,埃罗小姐?Faith,hope,love。”他刻意把这三个单词挑出来以嘲笑的口吻重读一遍,辨不出焦点的幽深瞳孔中闪耀着歪曲疯狂的光,“呵呵……哈哈哈,这就是Giotto口中‘上帝之城’的根基?他居然打算用这种东西来为理想的太平之世开路?”
“——不行吗?”
无视斯佩多唇边不断倾泻出的刻薄言语和挖苦笑声,我平静地仰起脸孔直视他充斥着露骨恶意的扭曲五官。
“信仰,希望,爱……相信这些不行吗?连这些都丧失的话,相当于把身为‘人’的事实都抹杀了吧?在你看来,Giotto的原则也许确实是不可把握的虚幻概念,但这些抽象的东西说不定能够成为别处某人的精神支柱。”
信、望、爱。
这不仅是上帝之城的坚固根基,更是人生而为人的不朽证据。
人会怀抱各自的信念,人会对未来寄予期望,人会对他人付出爱。正因如此,人类社会才能在纷争炮火中延续至此。正因如此,人类才会有明天。
这才是我从Giotto手中得到的最珍贵的、不容任何人玷污的宝物。即使无法和他并肩步入那座城池,我也将在地上仰望他塑成理想圣城的那一刻。
“呵呵……你比我想象的要天真呢,埃罗小姐,这也是Giotto的影响么?这可真让人伤心……自从失去艾琳娜以来,我就彻底看清了——Giotto的做法是无法开拓出未来的。本以为和我承担了同样绝望的你能理解我的意见,真没想到你会作出和奥菲一样的幼稚发言。说起来,那孩子的兄弟姊妹都在她年幼时死于饥饿和瘟疫……太遗憾了,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你们也许可以成为胜过亲生姊妹的知心好友。”
黑发少女低头离去时失落消沉的面容忽然从眼前一闪而过。
“……怎么回事?奥菲利娅小姐怎么了吗?”
“她知道的太多,想管的闲事也太多了。”
斯佩多的回答不仅牛头不对马嘴,而且如谜语般令人费解,这与他工作上一贯雷厉风行的果断态度大相径庭。我不由多长了个心眼,把座椅拉远一点后才谨慎地开口道:
“……那个,奥菲利娅小姐打扰了你什么计划吗?”
“嗯嗯,非~~~常重要的计划。我想,和我谈判破裂之后,那孩子很快就会赶往你那位不好相处的义兄那里吧。现在放任她把手中的情报交给阿诺德,对我来说可是灭顶之灾呢……”
靛发青年双手交叠轻托着削尖的下颌,海水般湛蓝的双瞳里浮出了些许悲伤而寂寥的味道。
“……所以,只能在那之前,麻烦奥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
身体比大脑更先采取了行动,猛然握住剑柄从椅子上站起时才意识到双腿棉花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劲,酥软颤抖的手指也无法顺利将鞘中的长剑抽出。
(这个是……难道说,刚才的牛奶……?!)
面对与自己拥有同等实力的对手,瞬间的失神就足以致命。
就在我拼命与体内涌上的乏力感抗争的时候,办公桌后斯佩多的身影顷刻化作淡青色的薄雾烟消云散。
下一秒,胸口穿刺而出的白刃和喷溅开来的鲜血占据了逐渐模糊的视野。
“居然撑了这么久才发作,真不愧是你……我很遗憾,埃罗小姐。艾琳娜一向很喜欢你,我也不后悔当天救了你。可惜,你到最后都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渐趋混沌的意识因刀伤的痛楚而清醒得可怕。
比贯穿身体的凛冽刀光更让人凉到心底的,是耳边在悲剧中完全觉醒的『恶魔』的低语。
“这也是为了实现艾琳娜的愿望。我会代替无能的彭格列一世,把彭格列建设成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强盛家族,而你和你所追随的Giotto……可以就此休息了。”
骑士道的痛与荣光
痛。
这是我从无梦的沉睡中取回自我意识之后,神经末梢最初察觉到的感触。
(这么说来……我好像是被戴蒙那家伙暗算了呢。那家伙对淑女真不知手下留情……哦不,我这种人似乎算不上淑女……)
尽管感官回应意识一一开始运作,神智却没有完全恢复常态,脑内混乱不堪的思考断片如同空中四散纷飞的肥皂泡泡,无论怎样努力地伸出手去,也无法将那些凌散的碎片尽数纳入手心。
——不属于你的东西,无论你怎样……
三日月志保的面容明明已被尘封入不忍触及的记忆疮痂下了,他向我作出预言时悲伤而虚无的声音却又一次在耳际鸣响。
——不属于姬君的东西,比属于你之物要多得多……
(啊啊,的确如此。)
先是父亲,然后是小骸、志保,接下来是艾琳娜小姐,再之后是戴蒙·斯佩多。所有这些人,我原以为是可以同他们肩并肩笑到最后的。曾经满怀期待全心勾勒的美好未来,终究被现实证明仅仅是我傲慢的自以为是。
下一个,该轮到奥菲利娅了。
戴蒙·斯佩多在我眼前作出了养女的死亡宣言,而我却没能阻止他。
因为我的疏忽大意,因为我身为骑士的失职,那个心思纯净的无辜少女将会死去。
(又有人要因我而死……)
(这一次……我还是没能保护好……)
一点一点,将我与这个世界紧密联结的羁绊不断崩裂散落,唯独我还孑然一身留在原地。没有人谴责我,没有人制裁我,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无法守护任何事物的无力感才是最残酷的刑罚。
死亡并不可怕,不过是腿一蹬眼一翻,轻松得很。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走向死亡。
家人,战友,主君。
我无法保护任何一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向末路,一次又一次徒劳地伸出手去……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能挽回。
已经到极限了。
无法忍受心头积压的绝望感,下意识地驱动酸痛的喉咙吐出了自我否定的话语。
“我这种人……根本不配做骑士——”
“——啊呀。既然如此,不做骑士不就好了?”
“……欸?”
闯入耳中的回答实在太过突兀,让我一瞬间忘记了激愤驳斥。
我费力地抬起被夹板和绷带固定住的脖子,寻找向我提出荒诞建议的不逞之徒。
“别乱张望啦,小姑娘。这边这边。”
那个人逆着光斜立在房间一角的阴影里,面貌难以辨认,从身材体态来看是位女性,狮子鬃毛般蓬松凌乱的鬈发一直垂到腰际。她屈着一条修长的腿,右手随意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显出几分慵懒不羁的样子。
明明应该是素未谋面的生人,却忽然有了种感动到想要落泪的强烈既视感。
“也许是我听错了……你刚才说……”
“我说,觉得当骑士太累的话不做就好了。”
女性干脆地开口道,懒洋洋的女低音带着些喑哑。
“啊,抱歉抱歉,还没有自我介绍就草率向你提意见,让你感觉不快了吧?我可爱的学生告诉我,小克丽斯是个自尊心很强又性格刚烈的女孩子呢。”
“学生……?等等,你……”
话一出口,我就明白没有质疑的必要了。
女人迈着稳健而迅捷的步子走出阴影,扬起下颌让她的面容完全暴露于室外朦胧的晨光之下。及腰长发随步伐而晃动,两颊撒着几点淡淡的雀斑,一对与玻璃耳环相称的湖绿眼睛在她英气十足的面孔上熠熠闪亮。
那是镶嵌在阿诺德办公室墙上的中性化容颜。
“唔……对你来说应该是初次见面吧?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小克丽斯。我叫阿萝德拉·埃罗,是个骑士。”
“…………”
耶稣和他所有的门徒啊,难道说我早已被斯佩多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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