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幽魂]姥姥难当》第84章

老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一手拍拍身上官服落的灰尘，伸手扯过宁采臣的衣襟，面对面，漫不经心地问道：“呆子书生，你说的案发现场在哪里？”
宁采臣大张着天真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放大无数倍的肉包子脸县太爷，徒劳地试图扯回自己衣襟。心中肯定在想，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扯他的衣服？像是被衙役脱了裤子，后来被“柳一刀”拎后衣领，现在县太爷又扯住了前衣襟……QAQ
他在活动范围内地回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瞪了一眼燕赤霞，咬牙切齿回答道：“兰若寺！”
突然，县太爷办公桌案之下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叮铃”的铃铛声，像是有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阴风乍起，寒气森森。
大堂里的烛火突然熄灭，众小妖衙役们阵脚自乱，像彩排好的那样，乌泱乌泱扎堆落荒而逃。
顿时，大堂里只剩下燕赤霞、宁采臣、老妖县太爷、魈娘师爷和又睡过去的老酒精，以及一只黑着脸憋屈藏在桌子底下的小狼。
县太爷坐下，不动声色地取下小狼脖子间的紫金铃铛，温柔地将其握在手心，将源源不断的温暖透过铃铛传达给因回忆起那一晚而不断瑟缩发抖的小鹤。
“宁兄弟，昨晚死的那个不是人！”燕赤霞皱眉，不耐烦地解释。
“我亲眼看到你杀了那个女人！”宁采臣傻乎乎，正义地坚信自己看到的“真相”。
“不是女人！是女鬼！”燕赤霞回忆起不爽的事，语气变得生硬了不少，也不顾保全呆子的天□□了，直接点破道。
“女鬼？”这回换宁采臣傻眼诧异了。宁采臣就是有一点不好——十分容易相信人，与之相伴的就是——十分容易因为相信这个人而不再相信另一个人。
老妖见安排好的情节都完成得差不多了，也没有心思继续陪两位男主角纠缠不清，开口宣布道：“既然不关人的事，那也不关县太爷的事。师爷，今晚不收钱，退堂吧！”
一扬袖子，带着小鹤率先离开审案大堂。
这回，宁采臣没有再挽留县太爷，求保护了。其实，他隐约也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比如说卖画的老板说小倩早就死了，比如说小倩每次都是神出鬼没，还有……那时候死了的那个姑娘……但不知是熟读圣贤书，被“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一套唬住，还是因为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倩会是女鬼，才一直忽略了那些细节。
宁采臣吞了口口水，似乎想要反驳燕赤霞，喃喃道：“小倩她们一家人都住在兰若寺后山……”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那里没有人住，后山是乱葬岗！”燕赤霞抱臂，毫不客气指出，接着道：“你在兰若寺住了半个多月，什么时候看到兰若寺有生人往来了？”
宁采臣更傻了，呆滞，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慢慢陷入惊恐之中。
“这几年时局不定，寺庙里晚上听到的拿着喘息呻*吟呐喊，都是孤魂野鬼在作祟！”
“不不不！你说小倩是孤魂野鬼？我不信！”呆子书生还是不能相信，明明她那么温柔，那么脆弱，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的浓情蜜意是不会骗人的！那一夜也是真实的！
燕赤霞一气之下，强硬地拉住宁采臣的手腕，胸腹间有火气上涌，目光带着寒霜：“你不信？我带你去后山见识开开眼！”
话分两头，这边老妖使了个眼色，鬼将和魈娘会意，前往兰若寺放出小倩，那头燕赤霞连夜带着宁采臣赶去了兰若寺后山的乱葬岗，寻找聂小倩的坟墓。
看到墓碑后，精神恍惚的宁采臣终于相信——聂小倩确实是山林孤魂一缕。
“小倩是鬼，那她为什么不杀我？”宁采臣茫然蹲在小倩墓碑之前，不沾阳春水的手指拂过碑上的荒草黄泥，喃喃问道。让他失落的不仅是真相，还有一颗欺骗了感情的心。
“我也不明白，或许你还有利用的价值。”燕赤霞皱着眉，冷冷答道，蛰伏的小青与黑山老妖勾结在一起，之前一直没有杀榕树妖，后来却突然发难，恐怕也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价值了，可之前她的“价值”在何处？
宁采臣垂眸，满脸颓唐，一夜之间消瘦不少，“我还有价值可以给人利用吗？”
燕赤霞不语，沉默许久，还是开口奉劝道：“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可以走了。赶在今日天黑之前下山，离开郭北镇。”他其实不但是个明辨是非，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那你呢？”宁采臣站起身来，问道。
燕赤霞皱眉，低低说道：“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说罢便侧过身去，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宁采臣不屈不饶地问道，“干脆和我一起离开吧！”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偏偏时刻还要顾念着别人的安危。真是个呆子！
宁采臣拉了拉燕赤霞的袖子，睁大着眼睛殷切地看着燕赤霞，满是血丝的眼睛却是亮晶晶地、毫不遮掩的担心。
燕赤霞望向这双干净的眼眸，不知怎的，叹了一口气，“我以前觉得人的世界太复杂，难辨是非，跟鬼灵反而能黑白分明，清清楚楚。我退出朝廷，从江湖消声觅迹，躲在古刹，在妖鬼面前，把自己当人，在人面前，又成了凶鬼。”
“可实际上，鬼与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宁采臣僵立在原地，满脸困窘，好似完全听不懂燕赤霞在说什么。
面色凝重的燕赤霞也懒得再与他解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要说声“珍重！再会！”时，手还没碰到呆子书生，宁采臣就两眼一翻白，身如垂柳般堪堪晕了过去！
这路途上的来回奔波，加上精神上的不断刺激，文弱书生宁采臣能硬咬牙死扛到现在真的是非常不容易了，起初是“一定要下山报官救小倩”的急切心情维持着他的体能，接着是“不敢相信小倩是女鬼”的质疑之声让他又撑着，跟着燕赤霞回到了兰若寺，现在什么盼头都没了，整个人懈了那股子劲儿，这不，立马符合本能地晕了。
燕赤霞无奈，只好像扛布袋一样，暂时将宁采臣扛回兰若寺，等他稍作休整，调顺气脉后再赶他上路离开。
很快便是七月十四——盂兰盆节了。
夜里。
兰若寺山下阴风阵阵，蓊蓊郁郁的松叶林被风吹得涌起墨绿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不平息。
蒙蒙的月光透过乌云散射在漆黑大地之上，冷清的颜色打在兰若寺山门巨石上的一排镇邪铜铃上，吹动破烂不堪的祈福红绸，偶尔传出“叮铃”的声响，苟延残喘的妖魔等候卷土重来。
黑暗中，侧卧在草榻上的宁采臣被“叩叩”的几声敲门声打扰，幽幽转醒，一双澄清无尘的眼瞳还是迷迷糊糊着，有些没有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宁采臣挠挠脑袋，从草榻上爬起来，掸了掸衣摆上的草根，拿桌上燕赤霞留给他的火石点燃了一盏烛火，房间霎时亮堂了许多，暖黄色的火光明明灭灭，驱散了黑暗和不确定因子。
做完这一切后，宁采臣才缓缓走近门口，附耳过去，凝神细听。
“叩叩——”又传来了两声极有礼貌的敲门声。
按道理说，依据兰若寺的破门破窗，如果外面的人真的心怀不轨，大可以直接破门而入，不必如此耐着性子敲门等候。
所以宁采臣傻傻地开口问了一句：“谁呀？”
半晌听不到人回答。
宁采臣打开了门，一袭梦幻紫色纱衣的小倩站在门外，眼中愁情万千，痴痴地凝望着门里面的那个书生。
所爱隔生死，生死意难平。
宁采臣却往后退了一步，好像被什么重担突然压在他清瘦的身躯上，双脚被定住，再也无法前进或是后退一步。心里百般挣扎，眼眸中暗光闪动，时而怜惜，时而不解，时而茫然，时而坚决……百转千回。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黑山老妖随时可能到这里来……”小倩上前一步，忧戚地望着她的意中人，她还在担心如果黑山老妖来兰若寺迎亲，看到了宁采臣，会对他不利，她不知道宁采臣此时已经知道她是女鬼了。
一缕钝痛从宁采臣心头升起，他愣愣望着眼前的绝色女子，直直发问道：“你真的是鬼？”
“是。”小倩眼中闪过一抹难掩的疼痛。
“以前古刹里的人也都是你杀的？”宁采臣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眼睛也有些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
“我也不想，我是被逼的，宁采臣……”小倩着急地靠近了一步，眼眶中有泫然欲滴的莹莹水珠。她的心里也并不好过，那些被她诱杀的人，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