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下)》第74章


只是这一抽扯间,不觉一丝痛意从腕处传来,泪眼模糊中,他的手背虬曲青筋隐约可见,察觉到我迷漫的目光,方松了手,却又伸向我的眼前,湿湿的眼睫几乎触到他的手心,仍然如丝绸滑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朕知道你累了,什么都不要说,闭上眼歇息!”
他的声音像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仿佛身体中的倦怠乏力都被他的话引了出来,那种意识飘忽,头脑沉重的感觉又袭了上来,不觉依了他的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火色锦纱床帐沿处,从明黄色袖里伸出如玉一般的手,正抚过躺在龙榻上女子的脸颊,修长玉指缓缓摩挲,摇曳的烛火笼在她的脸上,留下一层晦暗,眉间紧锁而烙下的纹,仿佛是一个咒印,封锁了回忆和痛苦。
回忆?痛苦?这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不觉俯下身子,却是凝眸蹙眉地注视着,目光却像要将榻上的人揉碎了一般。
沉睡的女子仿佛感觉到什么,却是轻撇过头,像要躲开那纤指的摩挲,有些苍白的唇微微张启,却又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眼角处又溢出透明的液体。
雪地?快要想起那个人了?因为不知道究竟是谁,所以唤不出他的名字?
她的唇张了半晌,终于发出一声呓语:“奕肃!”
轻微若柳絮的一声呓语,只是在偌大却寂静的帷帐内,恁地清晰,原要替她拭去眼泪的玉指蓦地止了,只悬了空中半晌,却又落了旁处的锦褥,不觉敛指拽起那明黄色的锦褥,紧紧地绞蹂,手背上突兀的关节却是煞白。
如果两年前带走你的人是朕,是不是如今你口中的轻唤的也会是朕。他心里忽然觉得迷茫,不觉生出这样的疑惑。
只是榻上的人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他心底的迷惑。
竟将朕忘得这么透彻!他心里想着,不觉微挑了薄唇,一丝冷涩的笑若隐若现,因为逆光,脸上有些阴沉和晦暗。
没关系,寺玉想知道的,朕都会告诉你,你怎么可以将朕忘记?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又望向榻前,那青花缠枝香炉中正是轻烟缭绕,一时之间整个宫殿都弥漫着阵阵香气,醇厚沉郁的香气,沁入人心,无处不在,仿佛能渗进身体,触到灵魂的边缘,浸透破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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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再醒来的时候,触目的宫帷上,皆是金丝银绣的云龙戏凤。一侧身便望见玉珠金石镶嵌的榻沿,摇曳烛光正从透雕卷云纹的灯罩里晕出,身上又覆着黄色绸缎被褥。这一片片的黄色教我蓦地醒悟,此刻正躺了龙榻上,原该慌得立刻起身,只是心思攸得冷淡了,什么规矩什么礼制,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昨日的一场发泄,倒教我稍稍平静了下来,望着那从宫纱里透出的烛火,摇曳绰约,每一次都离了那宫纱不过秋毫,仿佛随时要冲破这层薄薄的束缚,就像自己这每日重复的梦,仿佛触手可及,却又如海市蜃楼,终是一指之差,终不见云开雾散,不觉又闭了眼睛。
“醒了吗?”蓦地传来的声音,我不禁睁开眼,却是空无一人。
“回皇上的话,姑娘还没醒!”却是帷外传来的回答,我不觉舒了口气,又凝神倾听,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只是一道身影落了宫帷上,仿佛正要伸手掀开,却是一声嘶哑的传报声先落了下来。
“太后驾到———”
帷外的人止了手,仿佛是耽搁了一会,才返身离开,想必太后已经入了殿,皇上的声音已传入耳中。
“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依旧是清冷的声音,这宫里的人,最擅长得便是以轻言浅笑去掩饰内心。
随后是一阵轻微的淅簌声,许是太后入了座,又是一丝瓷盏轻置了案上微磕声,然后便是长长的寂静,这母子二人竟然可以相视无话,静默了半柱香的时间。
“听说这几日广西云南奏报不断,所为何事?”终于太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过是陈年旧事!”皇上的声音却是不紧不慢;倒像是说起寻常闲话一般;”还是那些安南逆党在边境生事!”
“那皇上有什么打算?”
“也是时候一举剿灭了!”皇上依旧淡淡地说道。
“听说皇上有意命四王爷率军讨伐;可有此事?”
是奕肃!我听得一愣;这朝中难道没有了将帅;非要一个王爷遣兵亲征吗?
“朕确有此意!”
“为什么?”
这也是我心中所不解;不觉更是凝神侧耳;而他却是沉默了一会;才正色说道:
“镇压安南;始从皇祖父在世之时;至如今朕继承大统已四,从未停止。安南与我国西南毗邻;常年在边境滋事扰民;虽屡次派兵交阯;却不得善终;连年战事;边境百姓也是民不聊生;如今该是一举歼灭的时机。”
“朝中虽不乏将帅;但与皇祖父同时驰骋沙场;堪担亲征重任的强将已是不多;何况当年安南俯首称臣近十年;也是四皇叔一战平定的结果;此次再由他去;轻车熟路;就算不能故伎重施;也是知己知比;胜算更是多一份!”
忽然想到奕肃曾提起过;率兵平定安南;也是在那一仗;身受箭伤;才落下那样一道疤痕!
“原来如此!”太后的声音倒像是一丝释怀。
“怎么?母后以为?”
“本宫以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您;知道敦重敦轻!”
我仿佛看到皇上却是扬唇轻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秘瓷的缠枝茶盏;一面缓缓说道:“母后多虑了!朕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一丝略略扬声的反问;却掺了一丝担忧(纤指朝着四角宫帷笼罩的龙榻处一指)“这种分寸;本宫倒不得不虑了?”
我听得心里一惊,莫名觉得不安。又思忖着,不知躲了此处多久,是否已教太后悉晓了。这念头一袭上心里;不禁要自朝一番;虽是呆了这后宫不过几日;也早知道这里殿门宫墙处处;却没有一丝严实的屏障;墙角一溜风声;倾刻传遍三宫六院。
自己这暗忖的一刻时间,皇上却也缄默不语。
“有些话;本宫不想说破。皇上心里应该明白,如今彼此的身份;一切都不可能回头!”她的语气失了原先的淡定;却也多了份中肯,只是话调陡然一转,虽依旧温和轻慢的调子,却已是不容置喙:“即便是可以,本宫也是绝不允许!”
话落了地,皇上的脸色不觉一厉,她亦觉察言辞过决绝,又缓了缓语气说道:“打从本宫还是太子妃,替皇上选妃之时,早就心知肚明。当年讨伐汉王和那皇室逆贼,于公于私的心思究竟各占几份?皇上是本宫的亲生骨肉,知子莫若母!这两年来,皇上书阁里的那些画,每日傍晚立了景山上西望,本宫何尝不知道,只是皇上没有愧对自己的身份,眼瞧着天下大治,四海升平,本宫也不多过问。只是如今,本宫又要劝戒皇上!”她却是停了话,轻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
这后宫里的女人,或是这整个天下的女人,皇上可以宠可以疼,就是不能爱,爱得深了痴了,连自己都忘了,更不用提自己的身份!所谓爱,于皇上而言,是禁忌!“
这一席话,落了耳中,却是碎石抛进湖面,激起千层涟猗,水碧横波缓缓漾开,又想起那夜在街上偶遇,想起他曾说过的话,即便在人群之中也觉孤寂,不觉心下一丝疼惜,终是个可怜的人,又思及自己,终还有一人陪在身边,倒底要幸运些,想到奕肃,不觉心里有些烦闷,他真要出征了么?
皇上没有答话,太后一气呵成,不觉有些缓不过气,端起茶盖,轻轻吹拂,喝了一小口,细细的抿罢。
“既然皇上主意已定,等她身子好些,便准了出宫回府吧,过了几日四王爷出征,又要分隔数月,让这两人好好聚几日!”
我听得暗暗舒了口气,只是闭了眼,继续侧耳倾听。
幸而过了一刻,皇上才开口应了:“儿臣明白了!”只是这一声应话,却也听不出喜怒,淡薄得如同眼前的帷纱。
又过了半晌,这才听到起身的声音,太后正站了起来,罩纱衣摆掠过地面的淅籁声,伴随着她已越发温软的话音:“皇上刚下了朝,一定也累了,本宫就不打搅皇上歇息!”
“母后!”那淅簌声越发地远去,又像是绣足触了殿槛的轻磕声响起,正和了皇上的一句轻唤。
“皇上还有事?”
“四皇叔赐婚的事,暂且搁下吧!”
“哦?为何?”
“母后何必明知故问?”这一声已有些冷淡了。
太后像是静了一会,却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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