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童话都是写给大人看的》第35章


“噢。”我努力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陷入了沉思。
“你们北极熊不这么做吗?”
“其实北极熊生来就不是喜欢群居的动物,我们虽然内心渴望沟通,但是彼此却只是在雪地里擦身而过,忙碌于各自的生活。”
“为什么呢?”
“或许我们并没有需要彼此到如此强烈的地步吧。我们每个个体都有能力狩猎,也有足够的脂肪让自己保持温暖,因此我们不像你们企鹅会成天凑在一起,更多时候都只是为了各自的生存奔波而已。”
“所以听起来北极熊真是矫情的动物呢。”
“少来啦,你根本不懂作为一只北极熊的脆弱……不过我的确挺羡慕你们的那种生活。”
“但其实作为企鹅,我们也有自己的苦恼呀。群居生活虽然听起来热闹又有趣,但是成天和一群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待在一起,做着一样的事情,难免也会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呀。”
“怎么说?”
“你想啊,为了合群,大家在吃饭的时候你也得吃饭,大家在睡觉的时候你也得睡觉,即使是游泳这么自由的事情,我们都要排着队一个个往水里跳,我觉得这实在是太愚蠢了。”
“所以这也是你独自出来旅行的理由?”
“是的呢,可以逃离那种生活,去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哈哈哈,我觉得我们俩都挺矛盾的嘛,不是吗?”
“生活嘛,就是一个不断逃离,最后发现自己回到原点的过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旅行就是一群人去到另一群人活腻了的地方体验生活。”
我们俩就这么在黑暗中讨论着彼此的生活,不知不觉外面的风雪声越来越小了。我把米娜放在身边,到门口挪开了一点冰块往外瞅了瞅,感觉暴风雪似乎就快要过去了。
“米娜,过一会儿就能出门了,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这么快。”
“是呀,我觉得我们俩这种相处方式就挺好的,既不过分亲密,又不疏离。”
“你说北极熊和企鹅能在一起么?”我笑着调侃道。
“可以,不过会是个很冷很冷的爱情故事。”
米娜在黑暗中调皮地戳了我的屁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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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米娜开始每天趴在窗口张望,等待漫漫极夜后的日出。而我却感到一股深深的失落,因为我知道,当太阳出来以后,米娜就要离开了,回到她久违的故乡。这是这些年来我第一次如此不情愿看到日出,因为一个来自南极的姑娘,一个甚至还没有我脑袋大的姑娘。
但我却没有告诉米娜我的心事,毕竟我不能挽留她,我也不可能跟她一起随着洋流漂到南极去,如果我再轻一点的话,或许理论上是可以,但是我毕竟是一只北极熊,一旦到了南极就会变成一个无解的笑话。
某一天,我忽然从睡梦中被叫醒,米娜兴奋地拉着我到外面,说太阳马上就要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我陪着她在雪地里坐了不知几个小时,太阳才终于羞涩地从地平线上露出了一角,但是没过多久,它又缓缓地落下去了。
这一幕虽然短暂,米娜却显得非常开心,她对我说道:“大熊,极夜结束啦。从今天开始,日出的时间会越来越长,你漫长的黑夜结束了。”
“嗯。”我冲她别扭地笑了笑。
“怎么啦?大熊,你应该开心才对,你等待的东西不是终于来了么?”
“是啊,但是你要走了呢。”
米娜忽然就不说话了,她低着头想了一下,然后抬头望了望我。“大熊,你再抱着我睡一次好不好?等下一次天亮我再走。”于是我和她回到了屋里,最后一次把她拥入怀里。她很快就睡着了,然而我却一直清醒着,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送她到岸边的时候,我一时想不到有什么要说的,既不知道该怎么告别,也不知道怎么感谢她这些日子的陪伴。
“大熊,我该走了。”米娜戳了我的屁股一下道。
“嗯,米娜,赛由娜拉。”
“别整鸟语,听不懂。”
“这几个月,谢谢你了。”
“你不必谢我,我觉得你应该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里?”
“去南方。”
“南极?”
“你不必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只要再往南走走就好了,你既然害怕极夜,越往南的地方,极夜就越短不是吗?你是时候和这里说再见了,这里太沉重太荒凉了,而且你又喜欢用意念来抓鱼,我觉得你早晚会饿死的。”
“好吧,我会的,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如果你愿意一直往南走的话,我会在世界的最南方等你。”
“但我如何知道哪里才是南方?”
“既然你已经在世界的最北方,那么无论未来你朝哪个方向走,都注定是南方。”
后记
关于“成人童话”这个定义,大约来自于两年前。
当时我还在念大三,刚失恋不久,心情苦闷压抑,倾诉欲旺盛,身边所有能逮着的人都会被我拉住喋喋不休地痛说上个把小时的革命家史,因此后来大家见到我都躲得老远,生怕浪费时间又听我把那些破事翻来覆去地说。后来我哭诉无门,成了孤魂野鬼,开始大半夜跑到学校的湖边对着天鹅唱歌,在被保安当成神经病抓了几次后学老实了,只好对着电脑,把所有想说的话在深更半夜“噼里啪啦”地敲成一个个故事。
于是就这样,前女友变成了企鹅,住进了冰箱里;神奇的口琴被包起来,塞进了箱底;我也成了一个超忆症患者,学会了如何在文字中寻找救赎……
其实我写作已经很多年了,但是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一种写法,用一些虚构的甚至荒诞的框架,去讲一个正儿八经的故事,就好像在开着玩笑的时候,悄悄把所有真心话大实话都一股脑地说痛快了一般。
我时常和别人说,写作对我而言就是一种表达方式。既然是表达方式,肯定就会有风险,毕竟作为成年人,说话要分时间地点场合,不能撒开了性子胡说八道。而真心话则更是不能随便和别人说,一方面你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听,是不是把它当一回事,另一方面你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反过来利用你的真心,这就好比你不能为了和人坦诚相见把裤子都脱了,不仅容易感冒着凉,还有春光乍泄的危险。
尽管在很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喜欢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的热血青年,在经历了很多挫折碰了很多钉子后,也开始学会了修辞,隐喻对比夸张讽刺,无所不用其极。似乎是圆滑世故了不少,但也确实降低了表达风险,还不影响沟通的质量:毕竟懂你的依然懂,不懂的哈哈一笑也就过了。
所以所谓的“成人童话”其实是我在失恋那段时间与这个世界沟通无果后的一个产物,一是想用各种美好的童话来强行治愈自己,二是想披着那些虚构的外衣尝试换一种方式与这个世界进行强制沟通,认识的人多少可以读出点意味,不认识的人就权当看了个有趣的故事。
然而未曾想过这种安全无痛的表达方式会让人上瘾,后来的我开始有了更大的野心,试图用这件护身袈裟去说更多的心里话,不仅关于爱情,还关于自己对人性,社会乃至哲学问题的思考,因此“成人童话”开始真正意义上像只属于成年人的童话了。
如果说传统意义上的童话是尝试用孩子们的视角来解构这个复杂的世界,把所有人性中的七情六欲与卑鄙丑恶淡化甚至美化,那么“成人童话”则是把这些东西放大甚至符号化。毕竟孩子的纯真需要被保护,而对于早已不再纯真的成年人而言,则更需要被提醒。
因此这是一本色调很怪异的书,里面既有温馨甜蜜的故事,荒唐到让你发笑的故事,也有让你读到纠结万分,脑子转不过来的故事,甚至还有令你背后发凉、细思恐极的故事。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故事全都是亦真亦幻的,没有绝对的虚构,也不存在照搬的现实原型。
在最开始写这些故事的时候,我会在每个故事的结尾加上自己的解读,例如“其实恶魔就是莉莉安公主的青春,是我们每个人终将逝去的青春”等等,后来我删掉了那些解读,因为我觉得这很多余,尽管作为作者,我对这一道道阅读理解题有着绝对的权威,但我不想把这些故事潜在的可能性抹杀掉,毕竟这不是我写它们的初衷。
无论如何,希望你们都能够喜欢这些故事,童话可以儿童不宜,但别让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思考变成了“成人不宜”。
陈谌
2014年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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