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第21章


靡恢置篮玫耐纯啵ト〈豢暗耐纯唷?br /> 蓝眼睛的头发是栗色的,松软,像是里面藏了一阵风。头发被打湿了,有几缕碎发飘在额前。
他的眼睛如雪天里的池塘,闪闪发亮。叶莺就像是趴在池塘边照镜子的小孩儿,没自己看过自己,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小圆脸。刚下舞台的妆还没洗干净,额头中间有个口红点的小圆点。
她在台上演得好,听台下的掌声就知道。团里的领导也高兴,说她立了功,完成了重大外交任务。那一年,青年剧团为了庆祝中国和巴西建交二十年,去伊瓜苏演出。领导说,伊瓜苏是一片瀑布,大得很。他还说,是一个男孩儿恳求神灵让深爱的女孩儿恢复视力,神灵就让大地裂为峡谷,河水吞噬了男孩儿,女孩儿重获光明,成了第一个看到伊瓜苏瀑布的人。
叶莺心想,神都是极可恶的,实现了人们一点愿望,就要求巨大的牺牲,或者做更大的坏事。或许因为这样,神才是神,人们才怕它、拜它、侍奉它。神之所以是神,是因为它比人更自私。
白天演出前,演员们都说要去看瀑布,可刚好起了雾,只听到水声,远远的什么也看不见,领导吆喝着把大家塞进了大巴车里。
晚上演出结束,她还没有从兴奋中松弛下来,迟迟睡不着,心里记挂着那个神话,偷偷跑出酒店,去找瀑布。在夜色中走了五分钟,就迷了路,听见水声忽远忽近,却不知道方向。
黑暗中,看到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栏杆上,她支支吾吾地上前说:“瀑布?瀑布怎么走?”
那人的蓝眼睛里带着笑,看着她。她没想到他那么好看,更加结巴。蓝眼睛听不懂,可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笑着看着她。
她十根指头上下翻飞,比出水流的姿态。
那蓝眼睛笑着点点头,指着前方的一个方向,嘴里哇啦哇啦的,示意她跟着他走。
长久封闭的训练生活,让叶莺对于和男性的接触感到恐惧又兴奋,世故而天真:跟着他走,还能坏到哪里去?
冷风呼啸着过来,像是要诉说着什么。叶莺打了一个寒战,蓝眼睛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脱下自己的手套给她套上,就像对待一个小女孩儿。他的大衣粗糙而厚实,皮手套在指尖的位置有些磨损。
他自然而然地握着她那只戴着手套的手,两人并肩往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叶莺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一个童年诡异的梦里见过这个场景。身边这个人,被风吹动单薄的衣服露出肌肉的线条,如同移动的塑像。你对他了解多少?他不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朋友,他甚至不懂你的语言。
如果他决定攻击怎么办?在这无人之地,他不过是个踯躅的黑影,你也不过是个踯躅的黑影。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叶莺想要呼喊,却被冷风灌满了嘴。她停了下来,蓝眼睛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去哪儿?”叶莺徒劳地小声问道。
蓝眼睛盯着她,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能感到每一根参差不齐的胡楂,很扎手。他的嘴在动,叶莺听不懂,却也好像听懂了。“我是我,我是真实的。”她直觉蓝眼睛在说。
“我要回去了。”叶莺嗫嚅道,转身准备离开。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又如同惩罚一样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她抵在他的胸口,感到他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发尾,她的头发要燃烧起来。
“我不认识你。”她小声说,心里在啜泣。
他的下巴顶在她的头顶,他低声说出一大串她听不懂的话。她听不懂,却止不住地全身蜷缩起来,感到自己的心缩得像一粒皱巴巴的葡萄干。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了她,然后认真地看着她的脸,游移的温柔目光像一个多年未见的长辈。然后,他牵起她的手,继续行走。
雾气越来越深重,终于汇成了湿润的奔流,冲刷着叶莺的头发与肩窝,如风雨淋淋。她跟着蓝眼睛,脚步越来越快。突然,他停了下来,打开手电筒。
叶莺惊得怔在那里,原来水是可以这样流的,蔑视自然规则与人类狭隘的想象。
蓝眼睛又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
叶莺不顾他,径自又往前走着,瀑布的水如同固体那样沉重地砸在她的头发上、脸上和身上,她伸展开双手,迎接瀑布对她手臂和心脏的冲击。
她感觉到,蓝眼睛从背后抱住她,他温柔但是强有力地扭过她的头,吻她濡湿的嘴唇。叶莺心跳得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耳中也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他抱紧了她,仿佛她是洪水中的一根浮木,他们要一起航向宽广而深邃的地方。
蓝眼睛对于他要去的地方了若指掌,他嘴唇到的地方便燃烧,她变成了一个发着光的女人。在愉悦的顶点,叶莺脑海中反而凄凉地狂叫道:水流,请穿我躯。
狂风,请贯我心。
雷电,将我粉碎。
阳光,把我焚尽。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当叶莺回到酒店,看到满大堂因一夜未睡而焦虑的团员和领导,就知道大事不好。
当天,团里的领导教训叶莺的时候,叶莺的听力却似乎还没有从一夜瀑布的巨响中恢复,罔若未闻,问她去哪儿了也不说,只是无意识地微笑着。领导更加激愤,当场开除了叶莺,理由是:“不听指挥,自以为是,情节严重,经教育无效。”
当时在团里和叶莺关系最好的演员叫作唐瑶,她是叶莺来之前的台柱子。两人长得像,都是大眼睛圆脸,只不过唐瑶的脸盘要大些,五官疏松稀朗,没有叶莺精致。因为团里已经有了娇艳的美少女叶莺,唐瑶就不自觉地淡化了自己的性别特征,声音变得越来越低,做派也越来越粗放。
回国的飞机上,领导让叶莺换了座位,坐在最后一排,所有人都不许理她,孤立她,让她反省。到了晚上,待到机上的人都睡了,唐瑶悄悄地去找叶莺。
叶莺没有睡,脸上带着自夜归之后就没有消散过的笑容。
“你胆子也太大了……”唐瑶低声责备道。
叶莺说:“看瀑布去了。”
唐瑶说:“一个人?你怎么没叫我一起,叫上我不就没事了。”
叶莺说:“不是一个人。”
唐瑶还没有反应过来。叶莺继续说:“和男人……嗳,你不知道男人抱住你的时候力气多大,眼睛都直了。”
唐瑶先是有种被冒犯的窘,脸慢慢热了起来,等到脸上的红潮散去,她发现自己很不高兴——虽然并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嗓子也变得干干的,问:“是林康生?”她说的是团里那个漂亮的男舞蹈演员的名字。
叶莺不屑地说:“他想得美。”
唐瑶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在剧团关了十年,和男性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被那样的手臂抱着,被那样的眼睛看着了。她伸手去捏叶莺裸露的大咧咧地愣在自己面前的一截膝盖,下手越捏越重,仿佛是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身上花的气力。
叶莺疼得叫了一声,不客气地把她的手打下去,同时又亲热而神秘地说:“我给你看个东西……他送我的。”她是说那个神秘的男人。
叶莺张开花瓣一样白的手掌,中心摊着一粒倒映着蓝天的露水,是一粒海蓝色的宝石,光闪闪的。
叶莺把那宝石放在手中滚来滚去地看,说:“你看,这是宝石还是钻石?像不像海水?”
回头一看,唐瑶不知道何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叶莺继续全方位地玩弄它,又觉得不像是海水,倒像是一滴眼泪。
叶莺把那颗海蓝色的宝石镶了碎钻,用白金链子串着,戴在脖子上。她尤为自豪的是,哪怕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她也从未想过把那宝石卖出去。
日子很艰难地过,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转折点的话,是在她被剧团开除之后就急转直下。
父亲给老同学的一笔贷款做了担保人,没过一年,那老同学出了矿难,被泥活活憋死了,几十万元的债务一下子落在了父亲的头上。刚开始还钱,父亲就病了,持续发烧了一个月,随即出现新的病症:脖子上长了一个鸡蛋大的血瘤。
医院查不出来病因,叶莺无计可施,那时父亲已经下不了床,听人说山里有个半瞎的老太太很灵,便去找。她拿了一件父亲贴身穿的背心,老太太坐在门槛上,叶莺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半旧的背心。老太太闻了一闻,朝天望,半闭的眼皮下只有凸起的眼白在滚动,过了好半天,老太太问,你父亲脖子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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