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第39章


就被牵连了进去,三拷六问之下,便被问成了个秋后处斩……我和我娘为了救他,托人写了状子,去夏府门口拦大理寺卿的轿子伸冤,但没有半点用处,夏大人根本不看那状子便吩咐家丁将我娘乱棍打出……那时候,我看到有个怀着身孕的女人,从夏府里出来……”
“那个女人难道是……”
“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雪,天很冷,我扶着娘从夏府回去……那时候,她从角门里出来,拿了些散碎银两,还有些衣服头面要给我们。我娘一开始不肯收夏家人的东西,她再三坚持,言辞恳切,说要为她家老爷赎罪,娘还是不肯收下,最后她说,就当是为她腹中的孩子积点德吧……”视线模糊,记忆中的那个冬夜和眼前的景象仿佛一瞬间重合了起来,“像……真像,她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那……那她后来怎么样了?”他急切地问。
“爹被处斩了,娘几经折腾也得了重病,没过几年,也跟着走了……沈夫人让我去投奔她的结义姐妹,我便在月华宫安顿了下来,一有机会,便四处打听那个女人的消息……她是夏家少爷的一个小妾,被夏家少爷看上强娶了来,最后,在生产的时候因为难产而去世了……不过,也因此没赶上夏家满门抄斩的事情。”她虽是笑着,但眼中却隐有泪光,“那天师妹从门主那里出来之后脸色不太好,商量救表少爷的时候,一直都长吁短叹的,我问起你的事情她又三缄其口,我心里一直有疑问,那一刻便全明白了……去万府的路上,我一直对自己说,她是被夏家少爷强娶的,她根本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她是被这个孩子害死的……可是,天下哪有母亲会不心疼自己的骨肉,哪怕那男人她深恶痛绝……我那时候,真是鬼迷心窍啊……”
——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收下,也为你女儿收着吧……就当,是我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了。
那名女子当时所说的话仿佛重又在耳边响起,说那些话的时候,那女子明明是满怀期待的眼神。被剥夺了原本的生活,在充满敌意的深宅大院里,只有腹中的胎儿是唯一的精神寄托——而她究竟是为什么,会在那时那样地去说服自己呢?说到底,她实在是太想相信这个结论,走投无路之下,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相信自己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妥……
“我很快就后悔了,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左等右等,却等来了你葬身江心的消息……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亲手害死了那个想要帮我们的女人的孩子……”一行清泪终于从她脸上划过,“总算天可怜见,你活下来了……也许,她真的为她的孩子积德了……”
“对,我是活着,可是爹却不在了,”他咬紧牙关,说道,“他背着窝藏钦犯的罪名死在了那个时候……差点连座像样的坟都没有……”
“我知道,谢大人是被我害死的。”她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平静地凝视着他,“你若是要为他复仇,我也绝无怨言……毕竟,没有人能原谅那样的事情。”
“确实。”他的声音沉了下去,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我不能原谅这件事……永远不能。”
看到那泛着寒光的刀身,她静静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刀锋从她耳边掠过,但等了许久,那最后的一刀却迟迟未曾斩下。收刀入鞘的声音响起,她睁开眼,发现地上落了一缕发辫。“谢公子……你……”
“我虽不能原谅此事,却也感激你当日来昆仑报信,若非如此,只怕森罗教与中原武林的杀戮便不可避免了。”他说,“曾经有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因为仇恨而做出过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而我并不想像他一样。割发代首,了结了这段恩怨吧。他日若是你依然感觉内疚,经过京畿道,替我向爹的墓前上一炷香……毕竟,天涯路远,我以后要做这件事怕也是难有机会。”
说罢,他没有看她,向着山下的方向一路远去。她提着灯笼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割断的发丝被夜风吹拂起来,同着泪水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夜色之中,他远远看到那舟中的灯光,四下里没有其他人,船家兀自在外面抽着烟袋。他知道那小船是在等他的,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去。船舱里,慕容续正和沈殊说着话,见他进来,慕容续先是一怔,随即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怎么走了那么久。”
他的视线停留在慕容续颈间那一处被刻意遮挡的红痕上,觉得对方实在是不明白他的苦心。“哦,那个,不是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吗……”
此言一出,两人对视了一眼,沈殊立刻尴尬地咳嗽了起来:“咳……阿准,既然你来了,我去吩咐船家准备上路了啊。”
“连夜行船?”他望着沈殊逃也似地出去的身影,诧异地问,“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哦,门人刚才来了一趟。”慕容续回答,“那时候你正一门心思和纤尘比拼用筷子夹花生,估计没注意到。”
他瞥了瞥嘴,那时候他全部精力都放在干扰那小丫头上,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可是神仙府有什么事?”
“不是神仙府的事情……”慕容续说,“是有人托神仙府给你传了个口信。”
“给我的?什么口信?”
“暂时别回西域了,先去姑苏,有个人……在那里等你。”
“谁?”
“还能有谁?”慕容续微微一笑,从他的眼神里,谢准突然明白了过来。正欲再问几句时,舱外传来了艄公的声音:
“沈公子坐好……开船啦。”
沈殊闪身进了船舱,伴随着摇橹之声响起,小舟穿透了夜色一路顺流而下。尚未消散的雾气里,金陵城的景象渐渐地清晰起来,早莺婉转的鸣啼声中,竟恍若姑苏柔蔓的春光。
—全剧终—
番外 义庄
草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陆玄青听到这动静,急忙奔出去开门。他刚刚哄得吴骏把药吃了,若是又被这声响吵着,只怕吴骏的脸色不会太好看。这几天以来,草庐里的访客比平时多了不少。那其中绝大多数都不是来问诊的……
他打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名年轻女子。他认得对方,事实上,她也算是陆玄青的熟人了。
药铺周掌柜的女儿玉翠,是姑苏城里排的上号的美人。这些年周掌柜病重,药铺里的生意都是她一手打点,他三不五时要去城里替吴骏抓药,一来二去,两人也就认识了。不过认识归认识,之前他们几乎没有怎么聊过天,这样子一大早急急忙忙来敲门却是头一回。“周姑娘,有什么事?”
“陆公子,你弟弟呢?他在哪里?我有事要找他!”
“你是说……”他不由自主地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却没见到人影,只听到从卧室里传来的打呼声,“阿准?”
被陆玄青从睡梦中摇醒,谢准睡眼惺忪,用袖子擦了擦粘在脸上的口水,他还远没到在女子面前注意仪容的时候。
“……周姐姐,早啊。”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听到这样的话,周玉翠竟是有些错愕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年中得了空,抑或是正巧经过姑苏时,谢英便带着他来拜访吴骏。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草庐里就格外热闹,上门来告状的苦主几乎要踏破门槛。
“昨天你说的事儿我已经替你办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再睡一会……”
眼看那小鬼从椅子上跳下来转身往卧室走去,周玉翠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慌忙拦住了他,“等等!我正是为这桩事来的!小弟弟,你把那簪子丢到哪里去了?”
“阿准……你又闯祸了?”陆玄青在边上听到,大吃一惊,“你爹再过两天就要回来了,被他知道的话……”
谢英因公事要去杭州一趟,思来想去,觉得带着儿子前去实在容易惹是生非,就把谢准留在吴骏这里住几天。但这对于谢准来说,无非就是将惹是生非的场合从杭州换到了姑苏而已,没什么大的区别。
“我没有闯祸……”谢准委屈地辩解道,“周姐姐那天说她不要这簪子了,我就替她扔了,周姐姐还说过,让我扔得越远越好呢……”
周玉翠只得苦笑了,因为她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只不过,她未曾料到那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小子居然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实在……
“周掌柜啊,听说你女儿玉翠被当铺的陈家公子看上啦?”
“真的啊?周掌柜你有福气的,养了个那么好的女儿,这下,要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