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凤影》第51章

青灯一边熬药，一边想着凤影究竟是生了什么病。方才给他喂下的是驱寒的药，喝下之后想睡觉也是正常的。正当他拿扇子扇火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砰地一声。
一进门，凤影正躺在地上，挣扎着向窗户处爬去。
青灯走过去将凤影抱回了床上，凤影只是怔怔的看着窗口处，笑了。
“想当初我只要轻轻一动，就能跳出的窗，现在很好，它就摆在那儿……”
“凤影。”青灯轻唤了一声，替他整理好了头发。
“它就摆在那儿，拦着我，直到我死，也再出不去了。”凤影自顾自的说下去，并没有理会青灯。
“你累了，睡吧。”青灯摸着凤影的头，“别再动了，你想要什么，就叫我。”
“是么？”凤影昏昏欲睡，口中呢喃，“你给了我很多，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贪得无厌呢……”说完，凤影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青灯的手沿着他的发际线，眼角，唇角抚摸，骤然收回了手。
纵然他没有一刻承认自己是佛门中人，但此时的他万万不能动情。
否则……
妙法破，莲华灭，千年功德一朝散。
“凤影，你真是最难挨过的劫。”青灯的声音轻轻的，落入凤影耳中。
凤影将一切都听得真切，也听得何圣手说他命不久矣。当得知了这消息，原本该挣的，该得的，好似都不再重要了。
若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余下的这些日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只是临死之前，仍有一桩心愿未了……
此时，无名山大雪滔天。
温暖的室内，充盈阵阵肉香。大锅里炖着不同种类的肉，大碗的酒摆在桌上，从窗户望出去，世上白茫茫一片。
“真的放得下了？”无名子喝得醉了，脸红通通的，看着对面的人。
男人鬓上有白霜，端着酒碗的手修长，墨瞳依旧，正如当初的尚思贤，只是风华不再。
像是参悟了生死一般，尚思贤点了点头。
“早在十七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尚思贤的声音平淡，波澜不惊，细细叙述那一段早已尘封的过往。
“我本不该与疏影共存于世。”尚思贤提起这个名字时，眼里盛有深情。无名子点头表示知道，那个疏影，就是梅亦臣的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梅花神清骨秀，优先端庄，当初尚思贤去招惹梅亦臣，无名子就曾劝过。
这个世上又有谁能劝得住尚思贤呢。
尚思贤幽幽道，“可既然爱上了，怎么能割舍。呵，我以为他也在意我，直到他有了第一个孩子，我也以为他还是在意我的。”
“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生气，我愤怒，每当我看见他那孩子时，就仿佛看见他对我无声的嘲讽。我还没气多久，他的夫人居然又怀孕了。”
“很巧，我的女人也有了孩子，她本是想跑的，背着我生下她和别的男人的孩子，她恨不得去死。我告诉她，不，不用死，生下这个孩子。”
“我做了这辈子最让我痛苦的决定，可当时，我并不觉得。我抢走了他的孩子，把我女人生下的孽种给了他，让他照料。我希望他能看在他的孩子在我手里的份上，记得我。”
“只要他时常来看我，我就很开心。”
“我给他的孩子取名叫尚铮，命人好生教养。他却告诉我，我女人的孩子死了，呵，才几天啊，他就死了。我不在意。不，我心里不在意，表面上却装作怒气冲冲，我折磨他，逼迫他，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他，占有他。可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不会对我说一句软话，他也在折磨我啊。”
“我对他太好，几乎把我有的都给了他，给他我的毒药，给他我的一切。我以为他心软了，哪怕是有毒药，也从未对我用过。呵，谁知道他一心求死，我救了他太多次。直到最后一次，他冒犯皇帝，十恶不赦，株连九族，我抱着他的孩子去找他，只要他对我说一句话，说是愿意和我走或者别的什么，我就会马上抛下一切，和他离开。”
“他到死也没让我顺心过。”
“无名，我当时抱着尚铮上山的时候还是想不通的，现如今，我是真的想明白了……”
尚思贤咽下一碗酒，摔碎了酒碗，再抬起头的时候，目光炯炯，“错就错在，我爱的是一个根本不会爱上我的人，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只爱女子，只爱读书报国建功立业的人。”
“不爱了。”
尚思贤静默的道，缓缓闭上眼睛。
“再也不爱了。”
“用了一生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儿，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尚思贤靠在椅子上，醉眼朦胧的看着走进门的小雅，笑了，“真羡慕你，爱人就在身边，摸得到，够得着。”
“那也是要多谢你。”无名子轻叹。当初小雅是尚思贤的侍婢，是他成就了这对鸳鸯。
小雅将一封信递给了无名子，无名子摆了摆手，“你读给我听吧，我现在看什么都像是在看一只团成团的大白狗。”
小雅点了点头，转述信中内容。这信，是龙潜月寄来的。信中讲述了凤影的遭遇，他的武功被废，身后被尚思贤刺上了凤凰刺青，被人说是藏宝图，还在被追杀。他病重在床，何圣手来看过说是体内毒很深，命不久矣，问师父该当如何，是否回山后能有其他办法。
无名子听罢，睁大了眼睛，朝着对面的人望去。
在这之前，他只是怀疑凤影不是尚思贤的儿子。因尚思贤天生只喜欢男人，故对女人……不行的。方才听了尚思贤的话，无名子倒是想看看，尚思贤对凤影的态度究竟如何。
“武功被废了？”尚思贤眯着眼问道，在得到确切答案后，呵呵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成了苦笑。这一句话，直到此时才完完全全的信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你不去看他？”无名子问道。
尚思贤摇头，“既然何圣手说是没救了，就真的没救了。当时，你徒弟，顾小狐死在我面前，让我用她的骨灰给尚……给凤影喂下，才驱了他体内的毒，谁又知道，造化弄人，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小狐体内是有毒药，骨灰是至纯至毒之物，她也是一片好心，谁也不会料到，凤影的武功被废了，作为普通人，他是承不住那些毒的。”无名子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这些事，怨不得别人。
“你们就这样看着他死不成？”小雅愤愤问道。
无名子抬头问尚思贤，“你可有什么办法？”
“若是找到白衣卿相去问一问，说不定会有答案。”尚思贤懒懒的闭上了眼睛。
“我不管了，他梅家的事儿，我是再也不管了……”
是要有多痛苦，抱着心爱之人的孩子，日日夜夜看他的脸，只为了能多见孩子的父亲几面。无名子知晓尚思贤向来执拗，正因他的执拗，他的深情，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这么说，梅亦臣的儿子以为凤影是你的儿子，拿他威胁你……”无名子说到这儿，顿了顿，“却不知，那是他的亲生弟弟？”
“造化弄人罢。”
尚思贤淡淡的道。
“就算你对他说了，他也是万万不会相信的。”无名子苦笑一声，“这种事儿，又有谁会信呢。”
“你们不管，我去管。我可是看着凤影长大的，不能就这样看着他死了！”小雅气冲冲的道，欲转身，被无名子一把拽住了胳膊。“你要去哪儿啊！”
“天机门！白衣卿相！”小雅挣脱了无名子的禁锢，转身离去。
“你自己瞎走出了事儿可怎么办！”无名子吵着，小雅却早已打开门走了。
室内灌进风雪。
“让她去吧，也许像我一样，死心了，也就好了。”尚思贤笑。“若是不死心，总以为对方还记挂着自己呢。”
“这才是傻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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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凤（一）
大雪。
凤影原本是不喜欢雪的。
现在的他，却也可以穿着单薄的衣衫，赤足站在雪地里，伸手去接纯白的雪花。
他觉得这雪下得很大，可仍旧埋藏不了那些脏掉的东西，包括他自己。
也许，埋在雪地里，会好一些？凭空生出的念头，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