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路远》第10章


数月后,元氏被以谋反之名族灭,族人四散奔逃,却还是被右贤王派出的追兵尽数捕获送上了刑场。
只除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被一个汉人所救,并带回了中原,那汉人是朝廷的三品官,锦衣卫指挥使吴骏。不久后,尚在壮年的吴骏辞官还乡,回到家乡姑苏,从此闭门隐居。
已经成为山中老人的王子知道,这样一个人,会成为自己复仇绝佳的助力。为此,他不惜以风烛残年之躯远赴中原,告诉了那少年一个秘密——
——他的师父吴骏,正是那个朝廷派去愗善的密使。事情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少年勃然大怒,就此与吴骏恩断义绝,并立刻回到了愗善。
而恰在此时,老人又送来了大量右贤王一族的动向,并派来了自己的关门弟子作为助力。那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少女,父母亦为右贤王所害。他知道,在同病相怜的异性面前,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一定会急于表现的。
他如愿以偿地等来了那片宣告右贤王一族被屠戮殆尽的火光,以及愗善国灭的消息。
元廷秀永远也忘不了那老人用满怀怨毒的声音告诉他前因后果的那一刻。他也好,云无忧也好,他们都不过是老人的棋子罢了。
第9章 第八章 线香
已是入冬时分,位于山中的伽蓝寺一到夜里,清寒的滋味着实让人觉得有些难捱。谢准开始后悔了答应叶天佑留在寺里过夜。除了盛大的法事本身,这里实在是比凉州城里无聊多了。他终于明白了沈殊听说他要留在这里过夜时,那百感交集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虽说是这一带远近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厢房里却也是冷得像冰窖一般。他缩手缩脚地过了半宿,实在是冻得睡不着觉,索性披衣起来准备在寺里四处转转打发时间。荒山野岭里的古寺常常是各种山妖野怪志异的好场景,但他向来最不缺的就是胆量。穿过后山小径,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漫天繁星镶嵌于漆黑的夜幕之上,令他一时间忘却了这里是凄清的寺庙里。
一阵夜风刮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是谁?”
他这才注意到,后山小径上居然还有另一个人,他故意没有答话,蹑手蹑脚地从对方身后凑上去,伸出手捂住了对方的眼睛。对方吃了一惊,随即用力挪开他的手,笑了起来,“阿准,别过来,你的手可真凉。”
“没法子,屋里太冷了,借我暖暖。”他作势要把手伸进叶天佑的衣领里,后者慌忙躲开了他,想了想,又把他拉到身边,把自己肩上的狐裘分了一半给他,“这样不就行了。”
狐裘带着叶天佑的体温,不多时,他便感觉到冻得僵硬的四肢渐渐暖和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乱晃?小心被山鬼狐妖捉了去。”
叶天佑伸出手来,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要捉也是先捉你这个撒谎精。”
“你才是撒谎精,”谢准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你先前可没告诉我你是当朝相王。”
“我也没说我不是啊。”叶天佑侧过脸来,眸子里仿佛映着明亮的星光,“而且我也告诉你来伽蓝寺了。”
——其实连名字都是假的,谢准想,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于他而言,叶天佑也好,名牒上那个名字也好,不过就是眼前这个人罢了。
叶天佑看到他那双灵活的眸子此刻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为了缓解这种气氛,他开口道,“你前些日子没来,想必是觉得……寺里很无趣吧?”
“才不是!”谢准也忘了自己是根本没想来这件事,立刻开始大倒苦水,“你不知道,我前些日子被那神仙府的慕容公子逮住关了好几天,昨天才被放出来,条件就是帮他查雷火弹的事情,谁曾想查着查着倒是找到了这里……”
“说起来,今天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叶天佑说,“等明天回去,我一定会设法答谢……”
“有什么好谢的,我是你大哥啊。”谢准笑道,“你若是要谢,帮我跟那位慕容公子说一声,让他别再盯我那么紧倒是真的。”
叶天佑不禁莞尔,“他为什么要盯着你?想必是因为你这捣蛋鬼调皮得紧,所以人家盯你也紧。”
“胡说,明明是因为他是爹找来看着我的……”谢准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爹总是觉得我在外面三天两头闯祸……”
“多好啊。”叶天佑望着星空,叹息道,“我也希望有个会托神仙府来寻我的爹爹,可惜,我自打记事起,就从没见过他。”
听到他突然用那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谢准一惊,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别难过……我,我是说……”他一着急,愈发地词穷了起来,却发现叶天佑的神情越来越阴沉,“阿准,你知道吗?我的父王和母妃……是被皇上赐死的。”
“什么!”谢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所以他们的忌日在……同一天……”
叶天佑点了点头,“十三年前,因为被一桩案子牵连,皇上送来了一斛毒酒……为人臣子的,即便圣上下旨令你自尽,也只能感念皇恩浩荡罢了……”他注意到谢准震惊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对这个身份敏感的少年说了太多,“对不起,我不该同你说这些的。”
“没关系,”谢准摇摇头,替叶天佑把身上的狐裘整了整,拉起了他的手,“起风了,早点回去吧。”
两人沿着后山小径一前一后地走着,谢准像是生怕叶天佑走丢似地紧紧攥着他的手。经过厢房,谢准正准备进去,叶天佑拽住了他,“你不是嫌这里冷吗?去我那里吧。”
谢准怔了怔,“一块睡?”
“怎么,你嫌弃吗?”叶天佑装作生气的样子作势要走,谢准笑着飞奔过来环住了他的腰,“不嫌弃不嫌弃。”
打打闹闹间,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长明灯边上。谢准的视线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去,叶天佑见他放慢了脚步,感觉有些奇怪,便也向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先王灵位前的香炉中,一枝线香正幽幽燃着。
“奇怪,”他听见谢准喃喃自语道,“都已经这么晚了,会是谁上的这支香呢?”
“许是给长明灯添灯油的人吧。”叶天佑说。
“对了,南宫前辈呢?”谢准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你说师父吗?法事开始之前就走了,说是有事,过几日会来找我。”叶天佑问,“怎么,你觉得是师父上的香?”
“难怪后面就没有看到他了……”谢准嘟哝了一句,“说起来,南宫前辈看起来像是个世外高人啊……森罗教的人一看到他就走了。”
“师父武功深不可测,一般的宵小自然是不敢造次的……”叶天佑注意到他话里的不对劲,“你不喜欢师父?”
“那倒不是……”谢准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或许……有点怕他。”
“你怕什么?”叶天佑笑道,“难道是你这捣蛋鬼怕被武功高的人打屁股?”
“好啊,你又说我坏话……”
慕容续蘸了蘸砚内残墨,准备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写信给父亲。
武林中人皆知神仙府手眼通天,却鲜少有人知道那手眼通天的背后是怎样的一番小心谨慎。江湖险恶,任何庞大的势力背后,都有着不计其数的明枪暗箭。人心之险,朝廷之威,无一不是需要提防的存在。
自从懂事起他就知道,慕容家四世家业,有朝一日终会需要他独自负担。成为神仙府的主人并不是一份轻松的命运,那意味着永远在世人面前守口如瓶,而无论那些事多么令人如鲠在喉。
虽说神仙府的消息渠道多半是可靠的,但一些重要的细节依然只能在见到父亲时才能当面详述。他正在斟酌着信的措辞,却感觉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他状似不经意地一抬手,笔杆正抵在来人的喉间。转身看去,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子继,不用这么狠吧……”
慕容续把毛笔收回来,埋头继续写信。“你今天起得晚了……这可不像你。”
沈殊坐到他身边,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别提了,昨晚县令大人拉着我劝了半天,让我别再过这样的日子,去考个功名。他觉得我爹官至应天府尹,儿子没有半点功名怎么行呢。”说到这里,他摇头苦笑。
“哦,那你最后怎么脱的身?”
“我被他劝得烦了,就说,难道我爹被贬官南方烟瘴之地身故于任上,我也要效仿么……”沈殊想起知县的反应,叹了口气,“他原是好意,我不该这么说的。”
“罢了,你这些年来替他办了那么多次事,偶尔得罪一回,县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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