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第11章


二人又一次在路口分别前,薛存芳问了一句:“阿徵今日可玩得尽心?”
聂徵想了一想,仿佛在回味一般,答非所问地答了一句:“那儿的酒不错。”
万般尽在不言中。
果然,不出多久,薛存芳又邀请他去了第二回群芳苑。
这一次,薛存芳倒是喝起了“花酒”,请来了四位楼里的红倌陪酒助兴,还未饮酒,薛存芳身边的两位就有如醉了一般,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贴,而他来者不拒,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倚红偎翠,好不风流自得。
此地的灯光较之其他地方颇为不同,灯壁外裹了一层胭脂色的红纸,红纸上镂空剪出了精巧的花枝形状,灯光渗出红纸,映射在屋内便成了一枝疏影横斜的花,那一片光影秾丽而暧昧,掩映在薛存芳脸上,更平添几分晦暗难明的艳冶之色。
他整个人拢在女子的云袖鬓影之间,反而愈发显得出挑,瑰逸如有光。
反观聂徵,对此举虽未明言拒绝,一个眼神过去,来的红倌都是惯经风月场的,一下子便通透了——这位怕不是来喝花酒的。于是另两位虽然在他身边落了座,却拿捏好了分寸,乖觉地不再凑近一分。
一室之内,一张桌上,一时之间倒是呈现出两样截然不同的场面。
薛存芳看在眼里,心底有数,只做不见。
二人一面饮酒,一面闲叙,酒过三巡,见气氛正酣,薛存芳顺势提议道:“如此牛饮有什么乐趣?诶,阿徵,不如来玩一个游戏?”
聂徵反问道:“什么?”
“行酒令。”薛存芳说着取出一样东西来——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骰子。
聂徵瞥去一眼,骰子的面上都刻了字,大抵是“花”、“枪”、“瓜”、“红”、“解”、“香”这些字。
他登时明白了。
薛存芳解释道:“到时你先扔一次骰子,扔到哪个字,我们就得说出一句带有这个字的诗,如有人对不上来,就得罚酒一杯,再换人重新扔骰子……如何?”
“不过,事先说好,选哪一类诗,你得跟着我来。”
聂徵半点没犹豫,颔首同意了:“好。”
薛存芳见他如此爽快,略显诧异地挑动了一下眉梢,转而沉吟道:“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次,最后输了的人……”
聂徵了然地续道:“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件事。”
薛存芳拊掌笑道:“不错。”
聂徵陈述道:“从小到大,你与我打赌,都是十有九输。”
“运气总不会每一次都在你那边。”薛存芳道,“何况,总不能因为输过一次,以后就再也不尝试了,那可不是本侯的作风。”
“你说得在理。”
“那,阿徵,请罢。”
聂徵执起骰子,轻轻向桌面上丢去。
骰子旋转了一阵,残影模糊不清,随即停了下来——是一个“香”字。
薛存芳似乎早有准备,根本不费思量,开口朗声吟诵道:“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又笑吟吟地望住聂徵,道:“阿徵,该你了。”
果然,在此间的行酒令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床帏之间的那些个淫词艳曲罢了。
聂徵对上他的目光,竟罕见地挑起唇角笑了一笑,薛存芳见了这个笑容,不由蹙起眉,隐隐觉得对方的神色有些古怪,下一刻只听聂徵面不改色地清声诵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
“歌巧动朱唇。字字娇嗔。桃花深处一通津。怅望瑶台清夜月,还送归轮。”
“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薛存芳没想过……今晚输在行酒令上的会是自己。
不知第多少杯酒下肚,对面的人尚且面色如常,薛存芳却是不胜酒力,双颊滚烫,大脑一片昏沉,视线里的那张脸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向聂徵,叹道:“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最佩服的是这个人从始至终淡然自若,连声音都平稳得和在读四书五经没什么两样,谁能想到顶着这样一副面目的人,装了一肚子不入流的淫词艳曲?
“承让了,春洲。”
薛存芳拧紧眉头,揉了揉太阳穴,真切地感到了头痛,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
一旁的红倌欲要上手去帮他。
聂徵摆摆手,“你们都下去罢。”
“可……”
“下去。”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她们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纷纷退了下去。
聂徵这才回答道:“书中自有黄金屋。”
“侯爷,这一次,你又输了。”
薛存芳阖起眼揉了揉眉心,“是,你要什么我都……”
聂徵款步上前,到了对方面前,垂下眼去看他。
看了片刻,又觉得这样不够,便俯下身去,将食指搁在他的下颌下面,用拇指轻轻扼住他的下巴,慢慢地将对方的脸抬起来。
薛存芳已醉得不大清醒,不曾抵抗这一番动作。
他依稀听得聂徵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
静默了稍许,有温热的呼吸打在耳畔,聂徵贴近他又说了一遍。
“什么?”
这一次间隔的时间有些长,恍惚间薛存芳还以为那人已抛下自己径直离去了,挣扎着要睁开眼,蓦然却感觉到有一个轻若无物的东西落在了他唇上。
那一瞬他听清了聂徵的声音。
“我要你。”
*本章诗词都是引用。
第12章 利弊
宿醉一场后醒来头痛欲裂,再一想到酒醉前发生之事,薛存芳只觉头更沉了几分。
——此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容他捋一捋。
起初生辰那一晚的事于他其实无足轻重,大可轻轻放下,偏是他心怀叵测,对着聂徵那张脸起了别样的心思,又察觉到那晚之后,聂徵待他的态度颇为微妙,不免对这个一贯严谨自持的齐王殿下生出几分逗弄戏谑之意。
然而对于这种老虎嘴上捋须的事儿,他自恃把握好了分寸,聂徵与众不同的身份确实能引发他的兴味,同时他也不曾有一刻忘记过对方的身份。
邀对方去花楼的初衷倒是不曾隐瞒过,想来两个男人之间如何增进关系?薛存芳的想法来得直截了当:无非是一起喝一回花酒罢了。
他不想在聂徵面前成日束手束脚地端着,做如他一般的正人君子,亦不想看对方在他面前永远是端肃凛然的齐王,于是欲藉由酒色,入侵对方固若金汤的外壳,哪怕只破开一道小小的缺口来。
——没想到最后被乘虚而入的反而成了自己。
薛存芳抚过自己的唇角,蹙起眉心,若有所思。
他的确是对聂徵起了几分狎昵的心思,可和对方的相比竟显得单纯而怯弱了——他想灌醉了聂徵,摸一摸他的脸。
哪儿想到却是换了自己节节败退,到头来被灌得不省人事,任其调戏不说,那人还……还说出了那等惊世骇俗之语?
一想到那句话,他又觉得整个人如坠梦里,怀疑是否是自己一个不留神听岔了?
“楚王有梦,朝云有心。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却不知春洲,是有心,还是无心?”
这话说得透彻,乃至透彻到由聂徵这样的人口中说出,都有几分轻浮的嫌疑了。
宋国公子为辞赋大家,写有《高唐赋》和《神女赋》,一是说曾有一位楚王游高唐,梦高唐神女“朝云”,神女自荐枕席,以结欢情。一是楚襄王慕巫山神女而不得,神女凛然不犯,无情拒绝了襄王的求欢,徒留襄王黯然神伤。
所以聂徵……是在对他发出云雨之约?
往日如何有意百般调戏不提,薛存芳指天立誓,他还真不曾动过这份心思。
他出入风月场多年,自然不乏见识,一则是是见识得多了,便了解得深入,养在南风馆里的小倌无非是一群娈童,年龄和他家阿黎甚至聂玧都不差多少,养得是一身滑腻纤弱,雌雄莫辨,暗地里南风馆会统一给这些孩子喂药,抑制他们的正常生长,以期多维持几年稚嫩模样——薛存芳对此道着实是吃不消。二则是他觉得比起坚硬酸臭的男子来,自己还是更偏好千娇百媚的女子。
那,难道聂徵他……是断袖?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被薛存芳轻易否定了。
他知道聂徵后院无人,鳏居多年,无心续弦,但他并不觉得聂徵会是断袖。
若对方是,他早就看出来了。
说到鳏居,薛存芳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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