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美》第16章


俊彦在进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排除法,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不仅仅是排除法,还牵涉到归纳和演绎法。”俊彦纠正我,我的头又开始发胀,示意他随意发挥。苦思冥想之后,俊彦的A4纸上出现了三个名字,分别是:里奇、阿秋、安妮。
我注意到,俊彦的脸色开始凝重。他咬着笔杆盯着纸上的名字,祈求般看着我:“可以连猜三次吗?”
“可以,多猜一次你的脑袋上将多一个洞。”我摸摸下午刚理好的子弹头。
“场外电话求助呢?”
我直接举起枪对准他。
“开玩笑开玩笑的!”俊彦赶紧讨饶,直到我放下枪他才开始重新凝视茶几上的A4纸,时间已经过半。
俊彦继续自己的排除法,首先是里奇。
里奇和俊彦在布鲁克林街相识,当时有人抢了里奇的钱包,俊彦拔腿便追。俊彦出国前是二级运动员,速度极快,比赛中常常将对手甩下一圈半圈,结果这次习惯性反超抢劫者一圈,哪里还拿得回钱包。
“不会是里奇。”俊彦摇着头,“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我还向他借了三千美金呢,他会傻到让这钱成为无头账?”俊彦试探性地望着我,我挑挑眉毛表示爱莫能助,他点点头坚定地将“里奇”二字划去。
接下来是阿秋。阿秋是俊彦大学死党,在学校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阿秋还曾为俊彦和隔壁学院的白人干过架。后来阿秋沉迷于夜店的灯红酒绿,才和俊彦渐渐疏远。俊彦向里奇借的三千多美金,就是替阿秋付清陪酒小姐的过夜费。
“更不可能是阿秋。”俊彦再次否定,“下周要考微观经济学,我一死,没人给阿秋‘助攻’,他必挂科。要杀我会等到考试过后。”
“哦。”我敷衍他。
然后,俊彦将十指埋入鸟窝般的头发里,鼻梁上出现了痛苦的皱纹,就像池塘中被冷风吹起的涟漪。他直勾勾地盯着纸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安妮,像是丢了魂一样。
我已经猜到,安妮应该就是他的前女友。
“看来,你有答案了。”我转动着手中的消音器,“排除到最后,只剩她了。”
“安妮……”俊彦眼神空洞,目视前方,“不会的。”
认识安妮那年,俊彦二十岁,安妮十九岁。在一个夏季的午后,安妮将自己编织的厚重围巾给俊彦围上,俊彦接受了安妮的爱,同时也接受了第二天冒出的大片痱子。之后,俊彦不顾家人反对,与安妮在单身公寓同居。安妮颈椎不好,俊彦就买来摇椅,让安妮躺在里面休息,自己轻轻摇动。他以为自己会和安妮就这样一天天老去,只是没有想到,审美疲劳来得如此之快。半年前,安妮提出分手,从公寓搬了出去。俊彦没有放弃,打电话挽回,甚至到安妮上班地点去堵她,却得知安妮已经有新男友。安妮请求俊彦不要再纠缠,从她的世界里消失。而俊彦只是想告诉她,他还一直在等她。
“是安妮?不会的,不会的。”俊彦跪倒在地上,双拳紧握着,指甲已深入皮肤渗出血来。或许,他早就能猜到这个名字,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这才拿出纸笔,想尽一切办法逃避。
只是真理不容逃避。
我看看手表,时间已经到了。
4
掸去冲锋衣上的灰尘后,我敲响安妮家的房门。安妮过了很久才出来开门,她刚洗过澡,穿了一件干净、宽松的白衬衫,长发像瀑布一样洒落在两肩上。
若能搂着她,一定会幸福到死。只可惜我是杀手,来这儿是为了完成任务。
“结束了?”安妮问我,惨白的脸上能看到弯曲的小血管。
“结束了。”我说,我的到来已经说明了结果。
我走进房间,带上门。安妮平躺在床上,她已经闭上双眼等待我的子弹,宽大袖管中的手臂像糕点一样洁白。
“你说有新男友,是骗他的吧?”我给马克22装上消音器,“最近对他说的所有狠话,其实都是暗示,你是有意让俊彦猜到雇主就是你,对吗?”
“为了我,他和家里断绝关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忘记我,不是吗?”安妮眉间一蹙,仍然没有睁眼。
我笑笑,继续说:“我调查到,你最近投了份意外险,受益人是俊彦。你在利用我的规则,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一定会遵守规则。”安妮微笑,像一个胜利者。
我摇摇头,将马克22顶在她背部,开枪。
安妮的身子猛然颤动一下,枪却没有响。是空枪。
“这一枪,是对你亵渎规则的惩罚。”我去掉消音器,将手枪收入怀中,“活下来的是你。”
安妮诧异地看着我,呼吸急促,明显没有缓过神。
“俊彦猜错了。”我叹道。
“不,应该说他是故意猜错的。”我坐到床沿,“你失算了,即使知道你要杀他,他最终还是选择让你活下来。你低估了他对你的爱,或者说,你的计策原本就很愚蠢。”
“不,不。”安妮浑身颤抖,绝望的五指在床上乱抓,才终于摸到手机打给俊彦。
俊彦当然不会再接了。
“去看他最后一眼吧。”我说,“他非常非常想念你。”安妮已经哭花了眼,匆匆套上牛仔裤飞奔出门。
我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然后数了数手掌里的子弹。破天荒地,今天竟一颗也没有用上。
一会儿俊彦搂着安妮,一定会幸福死。
便宜那小子了。
(本文属虚构作品,与现实生活无关)
姐姐的战争
文 / 王云超 某酒企主管 @大蛋蛋的外宅 
姐姐和班花是闺密,后来她俩闹翻,打架。班花身手矫健,一把抓住姐姐的头发,打脸颊,嘴里问候我母亲。姐姐被压着头,一边哭鼻子,一边空舞手爪,问候班花母亲。她早已失去控制力,却死死抓着班花一缕头发,捍卫最后一丝尊严。孩子们看热闹,起哄,没有一个过来拉劝。姐姐鼻子被打出血,和泪水掺在一起,顺着松散的头发滴下。班花打累,问候我母亲,松开手。
姐姐抹了把脸,慢慢走回座位,趴下,大哭。
1
姐姐和白富美的这场肉搏在某种意义上像极了她的前半生,堪称完败。
据说她一出生就带着败象。秋末万物破落之际,属相羊,犯女人之讳,阳火命,注定操劳一世。父亲说当年奶奶望着地上的脐带,喃喃道:“老天爷保佑,保佑这闺女能活命。”
姐姐六岁半,逢生平第一关,左鬓生出骨刺,难倒十里八乡的郎中。这根骨刺,仿佛附身妖魔,压得她夜不能寐,眼黑气喘。一家人万念俱灰叩首怨天的时候,她挣脱开母亲的怀抱,跑到院子里,一头栽倒在炉火台上,喷出两坨鲜红的血块。母亲大叫着奔过去,她缓缓爬起来,用小手抹了把脸回头说:“娘,我好像没事了。”
活命的姐姐随后和其他孩子一起背着碎布书包上学去。比起父母在家里无休止的争吵,她显然更喜欢学校,或者说她所有的快乐都来自学校。尽管长相和成绩毫不起眼,可她爱这个地方,爱老师的点名,爱课本扉页的芬芳,爱小伙伴们的嬉闹,直到肩背三道杠的班花因为一把铅笔刀把她揍得稀里哗啦,她才发现这所学校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爱她。
1993年,姐姐十三岁,上了乡中,迎来初恋。她连初恋都毫不起眼,而班花的男朋友是全年级女生的梦中情人。这个长相酷似林志颖的男生酷爱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每次斗殴,后面都跟着上百人的围观队伍。尘土扬起,“志颖”打赢,高昂头颅目不斜视地走过人群,众喽啰在一旁紧紧跟随,他突然甩一下头发,人群中几个姑娘失去重心。
“志颖”这样的好汉,一般都避免不了被开除的命运。会考结束后班花也离开乡中,两人挑了个好日子鞭炮齐鸣地订了婚。“志颖”的爸爸与我父亲同年,名大喜。大喜四两白酒下肚,开始散德行,深情地望着我父亲说:“老哥,咱做亲家吧,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找人退亲去。”父亲轻轻拍了拍大喜的肩膀说:“放你的屁。”
2
1996年,父亲下岗,再找不到好营生。母亲起早贪黑去工业区打工,挣四口人的嚼谷儿。作为一家之主,她动了不让落榜女儿复读的念头。眼睁睁两个娃娃都大了,母亲力不从心。姐姐想接着读,她坚信只有死死抓住上学这条路才能打赢出身,只有高学历和体面的工作才能挽回她的尊严。她含着眼泪一家一家去求亲戚,这才有了读高中的机会。
其时,姐姐年逾豆蔻,出落得亭亭玉立,引成片男生觊觎。闺密们私下都有男友,她却不敢恋爱,她怕恋爱,怕恋爱影响她那本来就一般的学习成绩,她甚至没有勇气接受男生的目光,在日复一日的拮据与自卑中变得越发冷漠。
“王雅莉!”理科班的毛毛在二楼扯着嗓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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