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战俘与审讯官的一天一夜》第2章


“吃完东西,回卧室换身衣服,好吗?”贵族继续说着,“还记得吗,今天我们得坐马车去卫城,等你准备好我们就出发……”
听到“卫城”这个词,裴力斯会有点心惊肉跳……以前他就被关在那地方。
锡恩继续说着:“今天在那有个会议,亲王、多位贵族和你家乡的新领主都得去,以前的战争遗留了一大堆事情尚待商议安排……本来我俩也该列席会议,但我帮你推掉了,我们只出席傍晚后的酒宴就可以。”
“安德领主的亲眷也都在那里?”裴力斯问。
“一部分在——无罪的那些。你想见他们吗?”
“不,我不想,”裴力斯慢慢离开锡恩身边,向卧室退缩,能保持距离后他觉得好多了,连说话都利落了不少,“我一定要去吗?他们肯定同样不想看到我。毕竟我以前是个……是战败者,是你的俘虏。对家乡那些人而言,我绝对可恨极了……”
锡恩轻笑着:“你的身份是女王使臣之一,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人对你不利……不,哪怕是对你略有微词,那也是对公爵乃至对陛下不敬。我会让他或她接受合理范围内的惩罚。”
合理范围内的惩罚,又是这句话。
当这几个单词组合在一起时,裴力斯会被无形的力量牢牢钉在地上。
在地牢审讯室里,锡恩也对他这么说过。当时锡恩数着他背上的鞭痕说:很痛吧,我知道。这是合理范围内的惩罚。
“等一会我让人来叫你,我们在正门口见。”
感谢诸神,锡恩说完后没有再贴上来。他向门口走去,准备给裴力斯留点个人空间,做出门前的准备。
2…
裴力斯以为锡恩会骑马前往,他自己一个人坐马车就行。没想到锡恩这次没穿全身甲,也没骑马,要跟他一起挤在双座厢式马车里。
他含蓄地询问原因,锡恩说:“也许你对王都骑士有误解?现在并非战争时期,我不会整天穿重甲骑马外出的。特别是出席这种为和平而举办的晚宴,我就更得表现出友善,不带任何武力暗示。当然了,必要的佩剑还是要带的。”
“但是公爵大人您……和我一起挤在这种小型马车里,不觉得有损威风么?”
“当然不会。女王陛下希望贵族减少不必要的奢侈享受。你不觉得两个人坐四座马车太浪费吗?”
裴力斯当然不是真的嫌挤,实际上马车座位非常舒适。他是嫌和锡恩的距离太近了。
他们上午出发,午后才能到卫城,这一路上他得时时刻刻并肩和锡恩挨在一起……太可怕了,与锡恩距离这么近,简直就像回到了地牢:他被禁锢在囚椅上,因为不适和畏惧低着头,余光随时能够看到锡恩的淡金色长发,和那种礼貌性的冰冷微笑。
出发后,很长一段时间裴力斯都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锡恩有时会谈谈初秋的天气,抱怨某个城门太老旧需要修缮……裴力斯就默默点头,所有回答都是简短的肯定。
“你为什么一直这么怕我?”突然,锡恩问。
裴力斯很想反问他: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在地牢时你负责审讯我,到现在我的噩梦里都有你的脸,我能不怕你吗?
不过,他没直接说出来,一半是因为没胆子,另一半是因为没力气……他的力气都用来强撑出淡定神态了。
得不到回答,锡恩叹口气,自顾自说下去:“好吧,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初是我俘虏了你,还审讯过你。现在战争已经平息,胁迫你参战的人已经死亡,你也重获自由,为什么你还会怕我?”
裴力斯有一大堆腹诽之言,偏偏就是说不出口。客观说,这几年锡恩确实待他很公正,甚至可以说很照顾,当初裁定罪责时,锡恩还主动提交了有利于他的证言。
问题是,他面对锡恩时的不适感并非源于怨恨,而是一种深入骨头的阴影。锡恩的声音和面孔会让他发寒,他控制不了这种本能。
锡恩又说:“严格说来,你也是那次冲突的受害者。但站在当时王都军的立场,你是敌人,你也曾重创我们的士兵,所以对你的侦讯是难以避免的。”
“我知道。我没有怨恨您。”
“你不需要一直对我这么恭敬,”锡恩说,“你可以直接叫我锡恩,而不是‘公爵大人’,你是我的朋友。”
说着,他的左手覆上了裴力斯的右膝,裴力斯觉得右腿旧伤处简直要被灼伤了,明明隔着法袍、长衫和裤子的布料,手掌的温度仍然清晰得可怕。
他努力僵直着身体,脚趾在靴子里暗暗用力,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发抖。
锡恩根本想象不到裴力斯究竟害怕到什么地步。作为王都骑士,锡恩曾多次在战场冲锋陷阵,无论箭伤还是砍伤他都曾承受过不止一次,他也有过被敌人俘虏的经历,那时他遭受过的不只是刑讯,根本可以算是毫无理由的虐待。而现在,他强大而自信,根本不把那些经历放在眼里。
可这对裴力斯而言就没那么容易了。裴力斯不是军人,两年前,他因为领主的请求与胁迫才走上战场。在战斗中他没尝到任何成就感,现在他脑海中印象最深的就只有痛苦。
“裴力斯?”锡恩皱起眉,“看起来你很不舒服,是不是因为刚开始入秋,膝盖的旧伤又开始疼了?”他的手就这么放在裴力斯膝头,一点要移开的意思都没有。
“没有,伤口最近不疼了,我很好。”裴力斯加快语速否认着。
锡恩又不笨,他这次问得更直接:“你很怕我,是因怕我会还伤害你吗?我不会的。”
“不是……”
没等裴力斯说完,锡恩从他膝盖上移开手,这次轻轻揽住了他的肩。气氛不仅没有转好,还更恐怖了。
“裴力斯,我说这些并不是诡辩,而是实情……当年我们是敌人,而且你伤害过我的战友,所以我对你的态度会比较强硬。其实,除了正常的问话、以及法规允许的刑责手段外,我并没有对你施以过任何带有私人情绪的暴力。”
裴力斯的喉咙里堵着一句话:住口,别说了。他一直有嘴不利索、跟不上脑子的毛病,念咒时倒是例外。现在这毛病愈发严重了。
锡恩轻轻揽着他的肩,低沉柔和的嗓音近在耳畔:“我记得很清楚,你承受了一共二十四下鞭刑,”他的手指稍微下移了一点,停留在裴力斯的肩胛骨一带,“你的背上估计还留着伤痕吧,还有腿上。背上有十五道痕迹,腿上是九道。我们通行的标准是,对犯人惩戒或刑讯时,一次监押中不可责打超过三十鞭,且三十鞭不能在同一次打完,也不能使用伤及骨头的刑具,不可击打心窝、腹部和头部。而且,我们考虑到你是法师,而非军人,就特意把重鞭换成了稍稍轻和软一点的……”
住口,住口,住口,别说了……裴力斯听得脊背发凉,手心冒汗,仿佛听到鞭子落地的声音再次响起。只可惜,锡恩听不到他心里的呐喊,还在认真解释当年的一切:“我还特意向士兵交待过,让他们小心,不要伤到你的双手。我自己不懂咒语和药剂之类,但我见过王都的法师如何工作,我知道法师的手指很重要……”
上面这段话裴力斯听得朦朦胧胧,他一直努力转移注意力去想别的,避免回忆地牢。
“你是个善良的人,但是,战争、情报、阴谋……这些和善良与否无关。当时我们是敌人,你是我的囚犯,所以我们之间才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现在这一切已经改变了,我不会再伤害你,绝对不会。”
说完,他手上轻微用力,本意是带着支持和信任去按按肩膀,可是裴力斯却一脸低落,眼神恍惚。
锡恩盯着他,有点发愁,好像以上劝导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反省了一下,也许是自己的说辞像在推卸责任,毕竟严格来讲裴力斯算平民,没那么容易走出阴影。
于是,他凑近,在呆滞的法师额头上留下一吻。
“我愿意做你忠诚的朋友,不仅不会再伤害你,还会尽己所能保护你。我可以以骑士勋章起誓。”
这似乎是适得其反,裴力斯的眼神就像要被溺死的小动物一样。锡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概多说多错吧……于是他干脆伸手搂住了法师,一脸严肃,姿势还有点僵硬。而裴力斯也好不到哪去,同样浑身僵硬。
马车已经穿过都城外的农田,驶入林间官道。想到接下来数小时都要和锡恩在一起,裴力斯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他们故意将行程安排成午后到达卫城,错开午餐时间,这样就能躲过一次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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