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夕阳》第15章


主持人兴致勃勃地看台下人影涌动,待到告一个段落,才咳嗽了一声控制住场面:“经过刚才的讨论,大家都了解到了韩蕴的龌蹉历史,还有谁没有认识清楚的吗?”
台下大多数人都表现出了对韩蕴的义愤填膺,似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才能解恨,而稍有未敢苟同众人意见的也悄悄低头,沉默不语。
突然一个农人站了起来,指着相隔他两座的另一人道:“报告,刚才检举韩蕴的时候,喻成功一直没说话!肯定是跟韩蕴一派的,没有认识到她的错误!”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喻成功。
被点到名字的喻成功一愣,连忙辩解:“我,我,我没有!不是一路的!”
指证他那人轻蔑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喊口号?哑巴了?还是不拥护毛…主…席?”
喻成功脸立马涨红了:“你,你乱说!我,我没有!”
二人引起了众人注意,主持人问道:“喻成功,铁柱爹都指证你了,要证明你的清白,得好好说出一条韩蕴的罪状才行。”
“我……”喻成功迟疑着,偷偷看了眼跪在前头的韩蕴。
“怎么,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愿意说?还是你真的是反动派的同党?”主持人威吓,喻成功闻言抖了一抖。
“我,我说!”喻成功连忙坦白,“我……她是反动派。”喻成功低声说,全无底气。
主持人道:“谁是反动派?”
“韩……韩蕴。”
“韩蕴是反动派同志们都知道,你要陈述她的反动事件!”
“她……”喻成功欲言又止,又瞄了眼韩蕴后背,终于还是道,“我……见过她跟蒋特务见面……”
“嗯?”主持人来了兴趣,“蒋特务,哪个蒋特务?”
“蒋、蒋邦国。”
“蒋邦国?”
“我知道!”指证喻成功的铁柱爹终于插上话,向主持人解释,“报告凌同志,蒋邦国是国民党反动派的特派员,留过洋,一直在城里。他老爹原本是我们这儿的人,上年纪的都知道。解放后蒋邦国就跟着老蒋跑了,他爹后来也死了。”
“哦,原来还真是国民党反动派的特务!”主持人转向韩蕴,“韩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手段的嘛。”
韩蕴冷笑:“见面也是反动派的话,大队里谁没跟我见过?是不是都是反动派?”
主持人喝道:“强词夺理!喻成功,说清楚,帮她回忆回忆!”
“……我、我在码头上做工,看、看见她跟蒋特务见面……还抱了……”喻成功说,一直没抬起头。
“那你记不记得我看你做工辛苦还给你一个银元给你母亲治病?”
“我——”喻成功被韩蕴抢白,说不出话来。
韩蕴扯了扯嘴角,不再追问。
主持人却又道:“同志们看到了吧,这就是资本主义反动派的本来面目,他们给你点小恩小惠就要你感激一辈子,但对于他们从你身上榨取的财富却分文不提!我们还能容忍他们继续压榨我们吗?”
“不能!”众人高呼。
“我们应该怎么做?”
“打倒反动派!打倒资本主义!让走资派全部灭亡!……”
群情激奋,开始往韩蕴身上扔东西。感受石子落在身上,韩蕴只闭眼忍受。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突破天际,众人看时,一名中年妇人躲在青年儿子怀中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主持人皱眉问。
青年只顾着安慰母亲,没来得及回答。
“造孽哦……”有人窃窃私语,多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国民党害人呐……郑家媳妇当年可是遭了罪哦,被那些畜生弄得嘞,哎呀,看到的人都喊脏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主持人来了兴趣,询问身侧之人。身侧的红卫兵年纪轻,却是每一个知道的。
主持人下了批…斗…台,在农人之间走动。农妇虽有嘴碎的,却在主持人走近的时候都住嘴不语,好像有什么说不得的东西。主持人也不恼,慢悠悠地走着,细听着农人们的私语。隐约说的什么“保长祠堂”、“吊起来”、“扒衣服”,似乎是妇刑之类的。
“好像有更有趣的事情了。”主持人暗暗地笑起来。
冬去春来,繁花又换。人间苦热,夏日炎长。
至阳历八月末,田里稻子都收了,全摊在宽大的石坝上晾晒,分派了两个人轮流看管。
石坝后不远处有上下两个堰塘,炎热的夏天都没有干涸,更因着前几日下的大雨,蓄了满满的水,澄清澄清的,看着就凉爽,让耐不住酷暑的人忍不住要下去游两圈。
轮到许家晒谷子的时候,许朗就跟着母亲一起看着。没再养母鸡,闲得无聊的少年抓了两只大蚂蚱在树下烤。把蚂蚱拿竹签穿了,用火柴点燃晒干的碎稻草,一小会儿竟然飘开诱人的肉香,让蹲在一旁的大黄狗伸长了舌头口水直流。
“又在干什么!”许朗刚要把蚂蚱放嘴里,就被母亲一巴掌拍掉。美味掉在地上,大黄凑过来舌头一卷就进了腹中。
“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吃坏了可怎么办!”许母把许朗手上另一只还没烤的蚂蚱也扔给大黄吃了,对着许朗数落。
“饿……”许朗弱弱地喊着,眼巴巴瞅着大黄嚼蚱蜢嚼得开心。
许母神色一黯,末了还是道:“饿也不能乱吃东西。”看了看周围没人,又道,“大队的高粱收了,杆子捆在石坝下头的岩洞里头,你去好好捋捋,说不定还有几颗籽。”
“哦。”许朗乖巧地应了声,起身往石坝下头去了。
许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打算去池塘边洗个手。还没走到池塘,见水边正蹲着个人,大概也是路过洗手的,还没看清是谁,那人竟然一头栽了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起了好大的水花。
“啊——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许母连忙呼救,可太阳高照,院子离得远,家家都在闭户休晌午,没有人听得到。
“这可怎么整!”许母跑到水边,见那人已经沉下去,急得团团转。
“噗通!”又是一声,许母一愣,看清后更是吓坏了:“朗娃子!”不知道自己的傻儿子什么时候跑过来的,竟直接一头扎进水里了。
“朗娃子快上来!快上来啊!”许母喊着,见儿子跳下去水花平了也没浮上来,急得哭出来。
“哗啦——”许母正不知所措大声呼救,许朗已经抱着一个人突出水面往岸上游了。
等母子二人把人拖上岸上青石躺着,许母赶紧摸了摸儿子脑袋:“没事吧朗娃子?呛着没?”
许朗嘿嘿笑,又指着躺地上的人皱了眉头:“昏过去了。”
“哎呀!”许母这才连忙施救,掐了人中,又扶起来拍背,被救的人总算醒了过来。
“我这是……”落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许母认得,是高家的媳妇,叫罗春芳。
许母好不容易把人扶到小棚,又给她倒了碗水喝,罗春芳这才慢慢缓过神来:“我就是觉得热想洗个手,没想到头一重就栽下去了。”好在她落水的时候已经晕了,没怎么呛水。
许母道:“天儿热了容易中暑,你可小心些。要不是刚好看被我们到,现在还在水底下哩。”
罗春芳连连道谢:“亏得有许家嫂子路过,不然我就去见了阎王爷了。”又对许朗道,“谢谢许家小哥,谢谢许家小哥。”
许朗只挠头笑,许母道:“朗娃子水性好我都忘了,他一跳下去把我给急的。还好现在没事啦,快回去换身儿衣服吧,再喝点儿薄荷水去去署。”
罗春芳又是道谢,这才告别走了。
许母看罗春芳走了,拉住许朗道:“你个死娃子,不吭声就往水里跳,吓死你老娘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许母骂着,心疼得不得了。
许朗笑着看着母亲,挺起胸膛:“我会游。”
许母擦了擦眼睛拍了许朗一巴掌道:“你会游会游,淹死会水的知不知道?小堰塘水那么深,跳下去了爬不上来怎么办?下回有事叫人,不准一个人逞能!”看许朗一身还在淌水又心疼,“赶紧回去把衣裳换了!”
许朗点头,听话地回家去了。
第10章 【十】
【十不归】
又是骄阳如火,土地焦如枯炭。
知了都热得不叫了,花草树木全部蔫蔫的没有精神。等到太阳往西偏去,刺眼的光亮慢慢隐藏在天际大片大片火红的云朵里,地上热气蒸上来,开始了另一种折磨。
偶然起了风,吹得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响,也吹翻了树下人逗弄的蚂蚁,让他有些不满地咕哝。
“快爬呀,快爬呀。”树底下蹲着的少年拿手指戳着地,看着掉队的蚂蚁和同伴越来越远忍不住着急。
蚂蚁是很灵敏的虫子,只是被少年拿一种特殊植物的茎在周围画了个湿漉漉的圈,找失去了前头同伴的气息,只能在原地打转。
“丢掉了。”少年说着,拿脚尖抹花了前面的土地。草汁画的圈子很快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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