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东流》第108章


他见赵慎微微皱眉,显是不愿提起,只得咬牙道:“将军要我做什么?”
这紧迫情势下,也无暇多说,赵慎只道:“裴禹打骑兵的主意,我却不愿他如意。昨日周乾在这营中听士卒议论,尉迟远旬月便要开拔回西京,在此前定要想法带人马突围。”
这话不长,元贵听了,却觉千头万绪尽砸在面上,只听赵慎接着道,“我昨日想过,我假意应下裴禹,说愿带骑兵投关陇。论战力,论对城周地理熟悉,你们只能得机会出城,突围便有胜算。而今他们在东北两面的防范都空虚,到时你便如前次计算的,到许都去找高元安。”
元贵惊道:“而今已没了城池牵绊,将军愿往何处去,我等俱追随,何必还说要我……”
他还要再说,却听赵慎苦笑道:“乐泰,你且想想,我能往何处去?”
这话音不高,却震得元贵悚然一动。他口中道:“天下广大……”往下却再说不出自欺欺人的话来。且不说赵慎投不投诚西燕,高元宠那里,洛城赵氏早是肉中之刺;从前赵慎割据中原重镇不为人奈何,而今他在东燕却已是无根浮萍。高氏已握了一千多铁骑在手,必不愿反吐出来;更何况,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想高氏那些阴暗狠辣的权谋手段,罗网之下,难得善终。
元贵心里发凉,却不甘心,忽而咬牙道:“将军便放宽心,真投了西燕又如何?这乱世之中,忠谁不忠谁的名声,有甚可稀罕?”
赵慎道:“可若来日他要你与旧时同袍在战场上相见呢?”
元贵的话或是不错,能追随尉迟氏建功立业,旁人眼中亦未尝不是明智之举。可这世事便是这般诡谲,当日他麾下骑兵阴差阳错的分割两部,而今便是避不开这样的尴尬局面。若想他们不至有被迫手足相残的一日,他不如此又能如何。说到底,他确是不稀罕对谁效忠,可对麾下的道义,却无论如何不能不尽。
他见元贵瞠目结舌,只愣在那里,横心道:“这事便定了,这关头谁再犹疑纠缠,便是害众人一起陪绑。”又道,“乐泰,我困在此处,此事便要全托付在你。”
元贵道:“将军信我,我敢不尽心。”又道,“从城内到这营中,我一路亦留了心。这营门外向东一片便好施展。”
赵慎道:“出城一路,裴禹必是要派人马看视你们,也正是到了营门这里才有他们的松懈之机可乘。你看好路径,定下号令,全在一个快字上。”又叮嘱道,“可枝节上的事你需谨慎,必得万无一失。”见元贵点头,又问:“要准备稳妥,需得几日?”
元贵却不答话,只低声问:“到时将军可也得在?”
赵慎道:“我与裴禹说要你们出城受收编,我必是得在。”他见元贵欲言又止,微一思忖,便也明白,笑笑道,“不过皮里肉外,没什么。这是微末小事,不用你管,你只说要几日。”
尉迟远十日后开拔,要动作便得赶在头里。元贵闷声道:“八九日吧。”
赵慎听他说的含糊,不由皱眉道:“你爽利些。”
元贵喉中一紧,道:“八日,便是从明日算起的第八日。”
一时那边医官已备齐白巾伤药,此间的交代亦已妥当,赵慎见状,便向元贵道:“这厢无事了。”
元贵心知赵慎这是不愿他在此见医治场面,心中一阵酸痛,忽而上前握起赵慎手臂,颤声道:“阿干!”
这是旧时鲜卑人唤兄长的称呼,赵慎也是一怔。廿年总角之交,十年军中/共事,而今将要相别,这一声唤搅起他心中多少激荡。半晌,终是含笑颔首,道:“好。”
洛城医官离去时已是午后申时,帐外卫士正换岗。交接时,一个嘟囔道:“在里间呆的恁久。”
接班的道:“无不妥吧?”说着微微掀起帐帘看了一看。午后日光借着这缝隙照进帐内,倒正映在赵慎面上。却见他枕着臂弯,神色安然,日光晃在面上也未醒,似是劳顿过后好一场酣眠。
六七日间,西燕军中士卒整理行装,军中重排队伍序列,已是预备着几日后便拔营回朝。期间亦有几桩事。最紧要的一桩,便是洛城这边留何人驻守。此时,谁不想早归家乡,留守是人人都不愿做的差事。帐前纵不敢明言抗命,也是种种寻辞推脱。尉迟远觉得难办,终究还是裴禹做恶人;众人对裴禹瞬目间便翻脸的性情总有惧怕,况且他将留谁镇守的缘由一条条摆讲得清楚,也寻不出理由辩驳;其实这一段时日在此的守军不过是过渡,朝中总归不日便将派新军来替换。尉迟远末了又做许诺,恩威并施,终于定夺下来。
尉迟远耍这滑头,诸人亦有所觉察,裴禹却似并毫不在意。曾子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到临穷末晚,多半便不愿再与人为难;裴禹却觉此时既已是这般,倒更不必在意旁人喜怒,只把自己想做的皆做成便罢。他这大异常人的心意,李骥些微也揣测得出,一时暗自感慨,也说不得什么。
洛城一战由始至今已尽尾声,事务是办得一件便少一件。只洛城那三百骑兵的安置,仍悬而未决。那一日后,派在赵慎营帐的卫士每日皆被唤来问话,可除此之外,裴禹亦无其他动向。大队眼看几日后便开动,此事已是不可再拖了。李骥察言观色,隐隐觉得裴禹于这桩事上不知哪里有所踟蹰,不由暗觉诧异。
他自厢忐忑疑惑两日,守赵慎营帐的卫士再来见裴禹时,奉上一张纸笺。裴禹看过便道:“我去见赵慎。”
李骥低声问:“先生去他营帐?”
裴禹略停了停,道:“走罢。”
李骥再踏入那帐内,只觉其中气氛与前些日恍惚全然不同。赵慎端然正坐,面前案上赫然置着一柄佩剑。
裴禹立在门口见这场面,略顿一顿,便径自行至赵慎对面坐下。两人相与对视片刻,赵慎道:“先生已等了多日吧?”
他神色平静,裴禹却觉那眼中深处似有光彩流溢。这或是几日间休养得宜,可他只觉这神态古怪,却说不出异样在何处。终是只笑道:“等也值得,我只愿将军由衷想得清楚。”
赵慎点头道:“骑兵的事,我今日便应下先生了。”
裴禹不动声色,心中却一个翻转。忽而冷笑道:“将军莫诓我。”
这许诺得太过干脆,裴禹直觉中难免怀疑更甚。即便有那日李骥的铺垫,赵慎此间如此痛快应允骑兵收编西燕,他终是疑窦难消。
赵慎看住裴禹双眼道:“我决意如此,是因怕步昔日啵С堑暮蟪尽!?br /> 裴禹眉梢倒是一扬,不意他竟自厢提起赵竞诛杀降军的旧事。只听赵慎又道,“大军不日开动,这事若再无了断,先生便没动过这念头?”
他说的直白,裴禹却一笑,道:“不管将军信不信,我确是从未这样想过。”他这自是表白诚意,心中却也思量。赵慎所说的这缘由,倒颇令人相信。赵竞当年之事令举朝震惊,传言多少年后啵С且淮杂幸浴罢跃豪匆病笨窒乓固湫《摹I砦巳酥樱吧狈倍值囊跤岸嗌睿上攵U跃憾灾煳南律笔郑闶且蜃潘冻虾笕孕兄龟用粒陨魅襞轮氐父舱蓿耸蔽砻髁⒊。绱俗魑阋膊皇帜呀狻?br /> 裴禹拇指下意识捋着指节道:“那么……”顿一顿道,“若是留守洛城?”
赵慎断然道:“不。”
这本也只是一句试探,裴禹闻言笑道:“那甚好。”又道,“那骑兵便当出城,归入营中,随队开拔。”
赵慎点头道:“自然。”
裴禹道:“只是我已何为证令骑兵出城?将军亲自去,多有不妥。”他心中到底仍含着防备,是断不肯赵慎一朝与骑兵在本军营外汇合。赵慎闻言,敛目伸臂,从案上双手执起那佩剑,沉声道:“太/祖所赐,这便是凭证。”
裴禹注目看去,赵氏数代的使命荣耀便都在这一柄佩剑上,若宝剑出鞘,不知剑刃可还能现锋芒?心中忽而竟生了些许庄严景仰。一时道:“既然如此,到时便借将军这佩剑去传令。”
赵慎却道:“不,这道令要遣我近卫去传。”
裴禹微微皱眉,终是道:“也罢。”又道,“队伍定在两日后出城,我与将军同去营门相迎。将军肯玉成此事,也是一件圆满功德。”
赵慎只道:“便明日罢。”
裴禹拇指停在小指掌指关节上,道:“那便明日。”
这一夜中风云突转,夜至后半,竟落下雨来。雨亦不大,帐内听得外间滴答作响,只是这一场深秋细雨过后,时气是要愈发的转寒了。
周乾在帐内默默侍候赵慎梳洗。正束发时,忽听赵慎道:“明日裴禹必摆大阵仗派人一路盯着骑兵,你只管携我佩剑入城,旁的不必理会。”
周乾强做轻松道:“已是……今日了。”
赵慎笑道:“确是。”又道,“出城之后你便紧跟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