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蒙》第10章


铭青寻很费劲地听清楚了这句话,一时间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恭恭敬敬地磕头之后,他哆哆嗦嗦答道:“谢皇上恩典。”
众人当他是劫后得生的喜悦,只有铭青寻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寒气已经遏制不住了。
他的视线驻往远处的几棵树,那上面隐约开满了花,一簇一簇不甘寂寞地垂下来,繁盛有余,却怕是再禁不起分毫的压力。
铭青寻终究明白,从他决定离开丹枫的那日起,所有的结局都早已定下。
那些偶有的美好,不管是他心中暗许下的誓言,还是溟蒙后来给的承诺,都再也兑现不了。
过往终成空,那一日的铭青寻跪在烈日之下,噙着笑将几里晴空与盛景收入眼底,却再也不奢望,能得机会去赴一场细水流长白头相守的约。
由十人组成的精英小队护着一辆破破旧旧的马车颠簸在泥泞的道路上,马车里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大概是咳累了得歇会儿,里面的人竟安静了下来。
“铭大人,你还好吗?”有一士兵担心铭青寻身体实在撑不住,驱马靠近了马车从外面撩开窗帘,关切地问道。
铭青寻循声望过去,点点头,却不知道士兵有没有看着自己,便又开口道:“我很好,谢谢你了。”
士兵看着端正坐在马车角落里,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却依旧温润如昔的铭青寻,心里不禁为他遗憾:“铭大人,有什么需要就只管告诉我们。”
“你们赶路便是,不用顾忌我。”铭青寻下意识地面对着一片黑暗笑起来,“能否请问一句,我们这次会不会在丹枫停宿一夜?”
“这——?”士兵有些为难地想了会儿,终于还是说道,“并没有这个计划。”
铭青寻只觉得自己一口气提上来却有点缓不过来,他极其不适地换了个坐姿,带着歉意笑道:“还是停一晚吧,我很久没回去看看了。”
士兵想,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能看到什么呢?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让他受了触动,士兵心里清楚铭大人现在身体很不好,能不能撑到目的地还是未知,这次回他自己的故乡只怕是最后一次了。
于是他点点头,道:“那便待上一晚吧。”
铭青寻心满意足地抿抿嘴,不再多言。
又过了十几日,铭青寻已经彻底分不清白天黑夜,之前和他说过话的小士兵又再次和他搭上话:“铭大人,再过不多会儿,我们大概就能到丹枫了。”
铭青寻立马为之一振,他慢慢地摸索到窗前,睁大眼睛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明明是盲了的眼睛里像是盛满星辉,士兵被他的兴奋感染,也嘿嘿地笑道:“刚天黑呢,到那儿估计就黑透了。”
“哦。。。好。”铭青寻若有所思地趴在窗缘上,眼睛定定地望着同一个方向,士兵都有点不自在了,他才说,“丹枫有个溟蒙庙,能不能把我直接送到那儿去?”
士兵为难地看看他:“铭大人。。。我们先去客栈吧,你可能需要先看看大夫。”
铭青寻摆摆手,坚定道:“送我去溟蒙庙。”
“。。。属下遵命!”见铭青寻明明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执着地把脸往外凑,士兵好意道,“您先睡会儿吧,等到了那个地方,属下再叫醒您。”
铭青寻努力了很久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得讪讪地坐回去,轻轻点了点头。
像一叶孤舟漂浮在起起伏伏的海面,铭青寻躺在马车里,徒劳地睁着眼,感受黑暗带给他所有心灵的宁静。他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桌腿,哒哒声被车轮的嘈杂所覆盖。
突然,马车停下,铭青寻心中一紧,手中动作随之停下。
士兵拉开前面的帘子,恭敬道:“铭大人,您说的地方到了。”
“阿。。。”铭青寻的反应迟钝了小会儿,随即他立马翻身坐起来,急切道,“快,扶我下去。”
被小心地扶下马车,铭青寻面朝溟蒙庙滞在原地。
实在是太熟悉了。这个地方,就算是空气,都蕴着让人想流泪的情愫。
铭青寻迟疑地迈出第一步,潮水般的回忆迅速冲向他,丝丝缕缕,不加修饰。
他踏过庙前的土地,跨过庙门的槛,就像是双目清明的人一般,一步一步走到佛像前。他虔诚跪下,重重地一磕头,不知过了多久,才直起身来。
“仙人。”铭青寻昂着头,不好意思笑起来,“我来晚了。”
这一条路,我走得太曲折,如今好不容易到你面前,还请你不要责备我的逾期。
站在门口的士兵们面面相觑,铭青寻扭头,问:“今天晚上我能待在这个庙里吗?”
“铭大人!”之前和他接触最多的那个士兵赶紧说道,“您需要看看大夫!”
铭青寻的脸登时冷下来,他淡道:“这是命令。”
士兵咬着牙答:“属下。。。遵命。”
“今晚你们几人都寻间客栈住下,明早再来接我。”
“是!”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铭青寻想了想,补充道,“记得从外面锁上门。”
士兵们无奈,只得一切照做。
因着天晚,他们走远后不出片刻,溟蒙庙周围已是一片死寂。
☆、第 11 章
这是第一次,铭青寻不是通过翻墙进入庙中,他颇觉好笑地摇摇头。侧耳细听许久,确定外面没有人后,他才压着声音喊道:“溟蒙,溟蒙。。。”
无人应答。
铭青寻不死心,又连连叫了几声。
这一次,回应他的只有屋外虫鸣。
铭青寻颓然地坐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抑制不住越来越慌乱的心。
如果这次见不到,还会有下次吗?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一天一天地萧条,他看不到,有时候甚至听不到。手已经成了摆设,最基本的活动有时都要靠别人来完成。咳嗽的程度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咳出了血腥味,却也只能用帕子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只此而已。
出京都的前一晚,御医告诉他,他这是患了心病。
铭青寻想,大概是他牵挂太多,牵挂过甚,心里藏了一个人却不能道与外人听,这才活生生憋出了所谓心病。
什么心病,不如叫相思病。
铭青寻难过地并起膝盖,头抵在髌骨上。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当初义无反顾地出了丹枫,却终究一事无成。如今一身凄凉地回来,却把溟蒙弄丢了。
自己不能让仙人一直等着,大概是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个更喜欢的青寻吧。
铭青寻苦笑着将脸掩入怀中,借机把流出来的眼泪蹭在衣袖上。
小肚鸡肠。他这么笑话自己。
一个将死之人嫉妒一个已死之人,你实在无用。他这么痛斥自己。
可他也是有情感的人,不可能无悲无喜,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只一个已过世的青寻,足能让铭青寻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他终于承受不住地痛哭,空旷的庙里回荡着他的哀嚎声,他一遍遍叫着溟蒙的名字,想把这个该死的神仙驱逐出脑海,恨不得永远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等到他哭累了,身前忽然飘过一阵风,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怀抱。
“青寻。”溟蒙轻轻拍着他的背,笨拙地安抚他,“对不起,我来晚了。”
铭青寻屏住了呼吸,胡乱地把脸擦干净后,他怯怯地回拥住溟蒙。
“你再离我近点。”铭青寻在黑暗中无助地说道,“我。。。我想看看你。”
溟蒙捧着他的脸,专注地看了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眼睛怎么了?”
“前几日感染风寒,严重了些,大夫说等病好了,眼睛就能好了。”
这借口实在太拙劣,铭青寻忐忑地说完,抱着自己的那人又用了些力。他只感觉骨头都被他勒得生疼,却傻愣地任他动作。
铭青寻不知道,抱着他的溟蒙,早已是泪如雨下。
溟蒙将头埋入他的肩窝,深吸一口气平复过后,才开口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铭青寻疲惫道:“犯了罪,皇上把我贬到掦都,路经丹枫,便来看看你。”
溟蒙听了这话竟痴痴笑起来:“你在丹枫,挂念的就只有我吗?”
“还能有谁呢?”铭青寻晦涩不明地笑了笑,“我这一辈子,牵挂的也只有你。”
话说完,他才觉得不自在,刚想再加几句,却被溟蒙猛地推倒。
几乎是撕咬般地,溟蒙在青寻的脖颈处反复舔 舐。青寻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溟蒙,一时忘了言语,甚至发出一声微弱的喘息。
青寻。。。”含着激烈又深情的爱意,溟蒙在他的耳边情难自已地低喃,“青寻,我要怎样做才能不日日去想你。。。”
铭青寻听着溟蒙近乎失去理智的话语,哽咽着去亲溟蒙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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