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第4章


崭丈踔敛桓艺踉!?br /> “不能为所欲为只是因为不够强大,等到拥有完全的优势,那就无所谓了。”秦王政笑着说:“难道您是没有力气,无法推开我、打倒我吗?不,是因为您来自弱小的国家,您不是屈服于我个人的力量,而是屈服在秦国的力量,屈服在兵戈的力量之下——您怎么敢拒绝我呢?您懂得害怕后果。”
他刚说完,燕丹就受刺激般,猛地挣扎起来,他甚至推翻了青铜案几,摆脱了秦王的钳制,金属沉重地倾颓,竹简和笔墨散落,在烛火下,它们迎光的一面泛着无生命的蜜色。燕丹在灯光里倏地站起,或许是由于激动,或许是秦王下手太重,他还在大口地喘气,因愤怒和惊恐而浑身颤抖。
“西戎——”他凌冽地睥睨秦王,果断地吐出这个在胸中酝酿多时、非常熟悉的词,痛恨、狂热且恶毒,带着中气不足的高傲:“即使是王,也应该对他国的质子以礼相待!否则,我就只能认为秦国人还没有改掉让诸侯不齿的粗鄙的恶习。”
“怎样对待您,取决于我,而不取决于您。”秦王斯文地起身,振振有词:“礼仪对你们来说不过是块好布,用来擦拭你们杀人的鲜血。纵使诸侯不齿又如何?这天下很快就没有诸侯了。”
“太大胆了!您以为征服和杀戮就是一个国家的全部吗?”燕丹恐惧地斥责,他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真不愧是养马匹夫的后代!”他几乎口无遮拦,绝望地喝道,突地住嘴了,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我将是未来的燕王!我的国家是天子的嫡系,来自正当的分封,曾经为甘棠所咏诵……”
他没再说了,因为秦王厌恶地抬了一下手,迎着灼热的光,他宽大的玄色袖袂鼓荡,刺眼如血色的华美织花从眼前掠过,像至高无上的旌旗,像玄鸟的羽翼。“即使不谈杀戮和征服,燕与秦也差距甚远。”秦王背着手,冰冷地、厌倦地下了结论:“就不要拿那点血统来说事了,姬姓正宗。周天子的九鼎现在已经摆在了咸阳宫里,如果你愿意,我改天可以带你去看看那过时已久的辉煌。”
言语尖锐且倨傲,燕丹无话可驳,心如死灰地望着秦王政。他的面庞在蜜色的烛光下,线条凌厉如终南山的巉岩,轮廓较深,眼睛明亮,蕴有过分清醒冷冽的光,得益于他的母亲,这是俊朗的西北男子的相貌。
燕丹不可抑止地又想起了曾经在他怀里愤然诉说境遇的阿政,沉寂的记忆仿佛水底的陈渍一般被搅起,他想到儿时曾与此人胆战心惊地共同生活,想到那通过假装学习写字而相握的小小双手传递的温暖,痛苦与悲哀无以复加,他阖上了双眼。
眼皮下的眼球感到烛火的红,在柔软的血肉里,在最没有防备的心里,那根生锈的针霍然折断了,迅速蔓延开锈的毒,仇恨与愤怒的断层在心里深深扎根。
秦王站立了一会,原本好像死寂的外面突然传来了些微的喧嚣,宫里临时有事务需要处理,派人来请他,使者恭敬地站在帘外,等候答音。秦王政接到传令人的消息,气定神闲,故意斜瞥了燕丹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拍打着自己的袖子,惺惺作态地告辞,接着趾高气扬地离去了。
燕丹独自一人保持那个姿态很久很久,望着他的车马起驾,胸中怨气郁结。这一番羞辱让他清楚地明白,分别的时光不仅冲刷掉了昔年的情感,将过去的往事至于遗忘之境,也将他们的身份拉开了差距。太子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秦王政,连过去一个朝不保夕的质子,一个依偎在他怀里的孩子都能这般捉弄他,因为国家,因为政务,因为利益,他不得不咽下所有苦果。这便是这个礼崩乐坏,抛弃道德,弱肉强食的年代啊!
他心慌意乱,扶正几案重新坐下,自欺欺人地想要忘掉刚才之事,动手麻木地整理着许多散乱的竹简。他的心神无法集中在这件事上,烛火的光亮无法触碰的地方,燕丹听见,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看哪,不过是一个岌岌可危之国的质子,竟敢口出狂言,看哪,他的模样多么可笑。
燕丹侧耳仔细聆听,想听清它们出自谁人之口,但终于什么也没听到,他指尖颤抖,仿佛连燃烧的蜡烛也叫他害怕,年轻的质子猛然扫掉那些竹简,将脸埋进萱草色的袖子里。
他刻骨铭心地痛恨,痛恨秦王政的跋扈与不念旧情,也痛恨自己生在任人宰割的国家。他情绪激烈地战栗着,咬牙切齿,忽然又愣住。燕丹仔细嗅嗅,闻到一缕幽香徐徐地从衣袖内传来,非常淡,他顿了顿,似乎是香气使他稍稍平静下来般——那是秦王政衣裳上的熏香,燕丹立即分辨出来,它随着君王无礼的举动而微微沾染到了太子衣上。
不知为何,他嗅着这香气,面庞抽动了两下,忽地无比苍凉地仰起脸,眼泪随即流下,默然无声。先是晶莹的泪水从眼睛里滴出来,一直渗到面颊上,在烛光内闪亮,再是越来越多的眼泪自湿润的眸子里涌出,在脸庞上流淌出无数道痕迹,渐趋汹涌而一发不可收拾。
整个过程中,燕丹不动声色地痛哭,肩膀耸动,他抬起袖子频频拭泪,把双眼擦得生疼,可是他哭得那么凶,那么急,整个袖口都湿透了,那种令人觉得耻辱的香气,被沾了水,愈发浓烈地飘散出来。
【四】

满朝无言中,红与黑棋子般的朝臣内,有人递上燕国太子的书简。
那是请求回去的言辞,有条有理,措辞雅致,用秦地的文字写成。
秦王政高冠朝服,端坐在一层一层的台阶之上,仿佛在祭祀活动里饰演祖先那般。他背后是泛起珠光色的美丽的帷屏,绸丝细密地交织出绚烂的纹路,帷屏后面摆放雕刻龙与瑞兽的花样的檀木隔断,深沉的镂花将阴影投在锦绣的帷屏上,仿若真实与梦幻的重叠交织。
壮阔的穹顶笼罩在他们头上,深红色的帘幔上垂下青色环形玉,也向这些人落下巨大的血色的影子。燕太子的献书,辗转过一个又一个人的手,最终谨慎地传到秦王手里。
他从小案上拿起那捆好的竹简,无声地聆听那些人的发言,他们说,这已经是燕太子的第三回上书了,而前两次他们都置若罔闻,挡了回去,但他恳求一定要让他回燕国——秦王将绣着红色黼黻纹的衣袖稍稍往回拉一点,露出小半截在灯火下呈暗金褐色的手腕,极其优雅,又极其缓慢地,他在血色阴影里垂下眼睛,将竹简展开。
是那个人的字啊。烤成枯草色的篾片上,可以看见从回忆里残留下来的某些东西,他审慎地观察,多年不见,燕丹的书法精进了许多,下笔的力道洒脱恣然,很有燕地特色的书法,倒是不像他这个人。他几乎爱不释手地观赏他的手笔,在心中下了判断。
原本秦王是没怎么打算看他精心写成的内容的——多少有些残忍,燕太子似乎下定决心不再做这里的质子,秦王却漫不经心地在他的手书中寻找当年的影子,秦地的文字,写得那般娴熟漂亮,君王在高位上恍然忆起,在浑浊的、满是灰尘的阳光下,燕丹曾经也用秦国文字写过,写过他的名字。
他慢慢微笑起来,殿下群臣惊惶地看着他们的王将那长长的竹简展开一端,双手扯住竹简,陡然发力,向两个相反的方向拉,麦色的手背上经脉的纹络拱起,像是要撕裂什么可怜的活物。
串联篾片的牢固而纤细的绳,随着他的动作,绷得越来越紧,扯得越来越细,终于发出哗啦的微响,凄凉地在无情的暴力下断裂了。
竹简的前端散开,秦王政依旧紧紧攥着双手,过了一会才将手展开,他的皮肤上已现出血红的勒痕。大约有四五根篾片从简上脱落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将它们从桌面上拾起,一根一根地扔到阶下,像是投下生死签。
竹简落到厚重的地毯上,在人们心头重重一击——他们明白了君王的意思。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质子回到他的国家。
那是覆盖冰雪、寒风嚎泣如壮士之歌的北方之国所未有的美丽生物,翠鸟。有令人怜爱的、泛出珠玉之光的蓝绿色羽毛,深艳又华贵,鲜丽又活泼。这又是一种性格极为暴烈的鸟,一旦被人捕捉,囚禁在笼里当做尊荣的装饰,它就会绝水绝食,不断用小小的身躯撞击笼子,直到鲜血淋漓,直到遍体鳞伤,直到力竭死去。
燕丹穿着染成鲜青色的礼服来见秦王政时,后者满怀悲悯地想起了这种鸟,燕丹的衣裳是按照北地风格裁剪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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