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还看青楼小倌儿》第23章


江夜厌恶欲去,终不能如愿。皇帝见之不恼反笑,道:“不必非只赐死一途,才可绝太子心念。朕别有贰途,不必取你性命,小江夜可要听听?”
皇帝话语中诱哄之色,江夜非是不明,虽心下疑惑,却并不愿求明示。是以,垂目不答。
“弃太子,而从朕。”龙言在耳,炽灼如火。
江夜一怔,霎时双眸充血,顾不得礼数,摔开颌上手指,伏跪更卑,低低道:“罪臣只求一死,求皇上成全。”
皇帝也未曾着恼,勾唇一笑,又道:“既如此,莫不如小江夜为太子做个示范,待他凯旋归来之日,以十里红妆之仪,迎娶新妇,好教他明白明白,如何才是正当伦常。”
江夜浑身颤抖,不敢想象此情此景,他与太子劈面相逢,当作何反应。痛彻心扉,怕是不足道罢。“罪臣……求皇上赐死。”
“你一心求死,如此轻慢生死,想是不知死为何物,朕今日便如你所愿。来人——”皇帝甩袖离去,缓步登上龙位,口唇一张,轻便道:“杖刑五十,打入天牢,明日再罚。”
刑具沉重,迟迟上殿。江夜不发一言,伏趴于上,袖中忽滑落一香囊。心中一惊,忙紧紧握住,不敢被人发现。忽而有幸留它于手中,今晨竟忘了将它赠与太子。
遥想那日郊游,他与太子踏春,太子闻香欣然露欢颜,他不知天高地厚,嬉笑道:“太子,我给你做个香囊罢,便用这手中花儿。”
物是人非事事休,莫过于此也。
羽林军跑将上来,抡着木棍便往臀上去,只因此处皮脂最丰,最不易打坏脏器,亦最响亮。可昭示受难人之悲切,以慰惩罚者之恨意。
江夜咬牙不哼,任凭木棍“啪、啪、啪……”落于臀上,心中有痛却不言。昨日纵情,今晨贪欢,下身本已十分酸乏,此刻木棍加之与上,去了哪些欢爱遗留之缱绻暖意,却增益同心离居之忧惧。
“十六、十七……”江夜疼痛欲死,此刻只觉下身粉碎,只恨不能丢弃这将死形体,抽身化为清风,缠缠绵绵永伴太子左右。
江夜一言不发,生生受了如此重罚,皇帝冷眼旁观,心中却更是怒忿,毫无缘由地下了旨意:此子必死!
“二十五……三十……”旦公公面目表情,冷声计数。自太子幼时起,他便追从服侍,此次太子出征,他被太子遣回洪公公门下,私下领嘱受命。
此事他已是做得惯常。怀想当年,太子与罗家小姐订亲,与江夜小公子忸怩别扭之时,他每日之职,便是沟通江府眼线,向太子报告江夜小公子之日常。
却不想,太子甫一领命出城,皇上便发作了江家。小江公子惨遭杖责,虽默不作声,双拳紧握,唇边却渐溢猩红。
旦公公不禁也有些伤怀,小江公子身单力薄,太子昔日在时,便是吹个风,受些凉,亦怪个不住。非要高汤软枕将养着,爱重似心头肉一般。
如今,满殿血腥之气,小公子臀面尽是艳红鲜血,两腿儿无辜抽搐,口鼻血流如注。这般惨痛模样,莫说太子,便是他这窃窥得俩人情意之局外人,见之亦不免伤疼。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旦公公惊了一跳,忽觉身下一重,垂目望去。只见小江公子忽伸手攥住他下摆,扬首哽咽,眸光涣散,突兀泣道:“太子,吹吹罢,吹吹,江夜痛……”
旦公公一惊,险些落泪。仿佛昨日重现,十二年前,有一孩童亦如此对太子娇痴,轻轻小跑于前,拽住太子瓮声道:“江夜最不喜二皇子呢,太子殿下待江夜最善,为江夜吹吹手罢。”
然世事最是弄人,当年他俩个因二皇子而结缘,今日亦因二皇子而缘尽。
洪公公乃小旦公公干父,深宫禁院内最是手眼通天,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太子出罢城去,才寻了时机,私下说与他听,一切之源头,便起自二皇子窃向皇上暗示,太子与江公子之罔伦情。皇帝大怒,这才允太子出宫,随后跟从,去往江府抓一个现行。
旦公公虽已世事洞明,亦无可奈何。人世间,除去太子殿下,怕是亦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求皇上放过小江公子了罢。
最见之犹怜的,莫过于此时此刻,无人能捧着他的小手稍许怔愣,垂目轻轻吹气,暖声道:“乖,江夜不痛……”
江夜忽的嘤嘤哭将起来,如泣如诉:“太子,太子,你在何处?江夜好疼,好疼,快疼死了,你给我吹吹罢……太子……”
不多时,江夜人事不知,晕将过去。
皇上正是心烦,便令人将他押下天牢,忽而有人来报:
“启禀皇上,国师大人求见。”
☆、第二十二章 江山美人何去何从?
忽而殿门豁开,只见一老者缁衣苍颜,羽衣乌帽,鬓发如雪。疾步飘将而来,不多时便立于江夜身畔。
皇帝稍敛声色,淡淡道:“国师大人缘何至此?”
国师不说一话,独绕江夜三周,止步说与皇帝:“老朽此番多事,却是为开我大兴朝后世百年盛世。”
皇帝眉头一皱,惊疑道:“此话从何说起?”
国师漠道:“吾观此子面相,若不施岐黄,困于天牢内五六日,阴寒冷窒入体,便时日无多,气数尽歇。皇上与其重刑杖毙,莫若令之染病亡疫,许太子亲眼一见,亡于手中。”
皇帝踱步思索,国师又言:“如此一来,一则,免生太子枉然无知,将来与皇上有隙。二则,免生太子心存侥幸,往后还如唐明皇一般,求仙问药,派人四处寻找,不济国事,以至倾颓江山盛世。”
皇帝思想许久,以为然,便免了明日杖刑,着人将江夜与江家众人收押一处。江家之祸,还需太子征罢江南叛匪,私下暗示贪官伪证指示,方可正当斩首。
宫外大雪纷繁飘洒,似鹅毛落个不尽,苍茫天地尽是皑皑。时有宫女太监蹑蹑踏过,留下数行鞋印。
旦公公垂头疾走,惊惶忧惧,欲寻禁卫军首领,令他传书与太子。深宫寂静无声,惟他步履摩擦扬起雪花声。
忽觉头冠落地,旦公公如受惊之鸟回首,竟见国师大人似孩童顽劣般,将他帽子揭起,嬉笑看他。旦公公大惊,连忙跪地求饶。
“小公公,此去为太子通风报信耶?”国师大人笑问,复又将那帽冠还于他头顶。
旦公公心慌慌,战抖抖若筛糠般,吃吃道:“奴……奴才,不,不,敢。”
这国师大人亦正亦邪,不知其根本,虽则免了小江公子之杖刑,却别有深意。旦公公糊涂,不敢轻信于他,便是装傻充愣,亦不可令他知悉自己所为何事。
国师大人一笑,道:“这般雨雪天气,便是你寻了林统领,亦无鸿雁可传书。待太子知悉消息,小江夜恐怕早已入了轮回。”说罢又笑将起来,全然不见旦公公冰天雪地里,已冷汗浸衣。
国师大人有神算,缥缈无定,世人传为神仙。他既知自己欲寻何人,便是真神通。旦公公亦伶俐乞首,哀道:“求国师大人……救救江公子罢……”
国师大人却叹道:“老朽此番入世,正是为他俩个,如何能不救。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且起来,容我使法告与太子。”
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方巾帕,使手指写罢数言,折成雁状,吹一口气,使之化作鸿鸟飞去。
旦公公愣怔不起,目瞪口呆,何时国师去了亦不知。
却说太子当日领兵出征,心中悲愤,欲早平叛乱,速速归京。是以,一路急行军,车马疾驰不歇。
兜头大雪,太子下令兵甲稍歇。举头遥望时,恰有飘雪落入眼眸,太子忙闭眼,雪花遇热化水,溢出眼眶,似清泪般。太子挥臂擦去,心中却苦笑,若是江夜在此,定要取笑于他。“太子,你竟会流泪?啧啧,却不是为江夜……”
夜间安营扎帐,与两位参将谋略方歇,辞了众人。太子殿下卸下百炼钢,心间软若绕指柔。不由怀想,那人此刻当如何?可有剪烛花,念他归期?
心中蜜意正盛,忽而一飞鸟破账而入,径直坠于床榻。
太子大惊,忙走近一看,更兼大奇,这飞鸟竟是一纸鹤!太子轻轻捧于手中,赏玩机巧,心中笑道:这般小玩意,江夜定爱不释手。
不多时,纸面渐显字迹,太子不由怔住。心中莫名慌乱,定下神来,屏息以待。一字一字,缓慢呈于眼前,“东、窗、事、发、帝、皇、震、怒……江、夜、危、矣。”
太子几不敢置信,此刻才知这纸鹤并非机巧,实乃神迹显灵。顾不得许多,出帐将兵符交与两位参将,稍作嘱咐,便骑马飞驰而去,湮没于茫茫雪夜之中。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