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月》第133章


南浦并不吃惊,他伸出苍白劲瘦的胳膊摆在神医面前:“要多少,你都拿去。”
神医小心翼翼地割了他一块肉下来,南浦咬着牙,也没觉得多痛。
至此,每隔三日,神医都会来取他手臂上一块肉,很快,他的一只手臂再无一块完好肌肤。
他听说夫人醒了,夫人能吃饭了,夫人能下地了……每一次听见,他就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活过来,南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某一日神医割完他的肉之后,他想倒杯水,布满伤口的双臂却连杯水都拿不稳,巍巍颤颤地摔落在地,他艰难地蹲下|身子去捡,眼前却出现一双精致的绣鞋,有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连绵不绝。
他抬头,是许久不见的南汐,她的面色好了许多,双目直直地看着他,满脸泪水。
南浦讪讪地站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后总算站稳,他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夫人。”
南汐猛地扑上来抱住他,大声哭道:“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该死!”
南浦的身子僵硬了许久,慢慢地醒悟自己并非做梦,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臂抬了抬,轻轻拍着南汐的背,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他依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南汐不再恨他,是他这半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他看她病情一日日好转,他们如以前那般闲话家常,相依为命,他觉得他所有受过的苦难都值得。
应天长对他们兄妹不置一词,只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他与南汐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直到她临产。
她是难产而亡。
直到闭目的最后一刻,她都握着南浦的手,她重复地说道:“哥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他不知道南汐究竟知道了什么,但他已来不及问。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一眼应天长。
南浦抱着她的尸体失声痛哭。
应天长沉默地看着一切,神情不见悲喜,那双幽蓝的眼眸闪着寒光,越发令人看不透。
南浦大病了一场,他在病中唤着南汐的名字,想起他们一起成长的点滴,这一生,他都亏欠了她。
猛地,有人拽紧了他的衣领,那股暴虐的气息将他惊得清醒,却对上一双幽蓝的眼,他迷茫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应天长又猛地将他摔在床上,嫌恶道:“你这种人,是不是只会对别人产生畸形的情感?”
南浦怒道:“你可以侮辱我,却不可以侮辱汐儿!”
“哼!”那人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南浦的病好些时,去见了他那刚出生就没了娘亲的外甥,远远的,他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他加快了脚步,进门却见乳母坐在炕上嗑瓜子,孩子在摇篮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连忙过去抱起孩子,才发现孩子下身已经尿湿,一片冰凉,白嫩的肌肤冻得青紫一片,他狠狠地瞪着那乳母,那乳母吓得腿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
那一刻,他真想杀人。
从此后,他亲自照料孩子,就连乳母喂奶,也要青禾替他看着。
只是,那个薄幸的男人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尸骨未寒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他又开始彻夜寻欢,笙歌艳酒,曼妙歌舞,美人如玉。
那靡靡之音半夜吵醒了孩子,南浦去理论,那男人当着青楼女子的面羞辱他,他只能抱着孩子跑到很远的地方,郊外有一户人家,他请求那家的农妇收留孩子一晚,他只要在门口守着便是。
那一夜下起了冬日来的第一场雪,他靠着一颗枯老的树,不知何时睡着了。
半夜他被一股大力推醒,眼前是一双冰冷的蓝眸,那男人手里抱着啼哭的婴孩,对他嘲讽道:“你想抱我的孩子逃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以后不准靠近他!”
言罢,转身就走,高大健硕的背影笔直而阴鸷,黑色的披风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这个男人,他强大,他也无情。
第153章 怒火燎原
从此,那个男人不再让他带孩子,他每每听见孩子啼哭都焦急地在门外徘徊,但是连面也没有再见他一次,那个孩子,甚至都没有名字。
他偶然从外面捡了一条快冻死的小奶狗回来,他将它洗干净,抱在怀里,细细喂着羊奶,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给它取名暖暖,仿佛这样,他那颗遍布荆棘的心就能得到一点温暖柔软的慰藉。
有一次,他趁护卫不在,偷偷地进去看了他的小外甥,那孩子长大了一些,越发白白嫩嫩,精致的小脸上一双湛蓝的眼眸清澈如海,他轻轻地抱了他,将小小的身子揽入怀中,他整颗心都在颤抖。
暖暖轻轻舔着他的手,用鼻子拱了拱孩子的小脚丫,哼唧地叫了几声,那孩子便欢快地笑了起来,用手去抓小小的狗耳朵,湛蓝的眼眸分外明亮,他似乎很喜欢暖暖。
不知为何,这里的护卫越发松散了,南浦得以经常能偷偷进去看看他的小外甥,他孤冷许久的心总算得到些许抚平。
一眨眼,时间过得飞快,又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来临,雪花落了一层又一层,仿佛能掩盖他心中的伤痕。
南浦始终是相思楼的护卫,他的祖辈发过重誓,子子辈辈效忠相思楼,违者永生颠沛流离。
他依然应卯当值,有时屋内笙歌艳酒,纸醉金迷,他守在屋外寒雪冻骨,冰霜裹身。
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和寒冷。
某一日,应天长在作乐时命他进去,他站在他面前,头垂得很低,却能感受如刀锋般的目光,那目光忽的一变,伴随着应天长低醇动人的声音:“来,喝了这杯酒。”
南浦心中一颤,沉声道:“属下不敢。”
“哼,再胆大妄为的事你都做了,有何不敢的?”那人冷笑。
南浦依然道:“属下不敢。”
“是么?”
那男人从胭脂红粉中起身,缓缓走近,两手捏起他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这张脸,这张脸顶多只算得上清俊,轮廓硬朗,麦色肌肤,没有一点女子的柔软,是个纯粹的男人,甚至干燥的嘴唇裂开几道鲜红的口子,却让人有股想要碰触的冲动。
应天长心中猛地一动,惊讶自己竟会生出这般想法,双眸不由冷了下来,轻笑道:“我若是一定要让你喝呢?”
“属下不喝。”南浦也看着他,没有丝毫表情,甚至有些冰冷。
应天长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愤怒,他猛地捏住南浦的嘴,端起杯子就要灌,不料这一向逆来顺受的男人忽然反抗,挣脱了他的束缚,那杯酒,撒了他满身,他更是大怒。
“你刚违抗我的命令?”
南浦不冷不热道:“楼主何必强人所难,属下告退。”
“你站住!”
南浦没有站住。
应天长伸手一挥,厅堂里两个青花大瓷瓶猛地炸开,歌女舞姬纷纷避开,整个厅堂静得落针可闻。
南浦顿了顿,依旧往外走。
应天长冷笑一声,身形忽的一晃,已挡在了他面前,伸手就去抓他肩膀,南浦侧身避让,但应天长步步逼近,忽的一掌将他击落在地。
南浦胸口剧痛,咳了几口血出来,却见应天长的表情凶狠,那双幽蓝眼眸仿佛酝酿着什么狂风暴雨,如同猛兽般看着他。
“我让你喝酒,你就必须得喝!”
有人递上了一盏新酒,应天长接过,抓着南浦的脸就往嘴巴里灌,那酒的辛辣合着血的腥味一并吞到了肚子里,猛地就窜上一股猛烈的邪火,南浦整个身体都在发软,他爬了几次,发现自己再站不起来,身体里的那股火仿佛要将他焚为灰烬。
一个少年将他扶靠在自己身上,柔软的手游走在身体各处,处处都充满了情|欲的味道。
南浦双目发红,喘着粗气笑道:“楼主的兴趣就是强灌下属春|药?”
应天长的眼眸闪过一抹异色,随即道:“我就是好奇,四年前你喝了混着药性的酒是如何熬过去的,是念着我的名字自渎?还是入了南汐的被窝?”
“你闭嘴!”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挥手给了应天长一巴掌:“不准你侮辱汐儿!”
“哦,南汐嫁给我时已非处子,这般说来,你与她清白,倒是赵耿与她有更深的瓜葛了。”
南浦怔了片刻,一股冷意慢慢从脊背直冲天灵盖,他看了应天长一眼,有些凄然地笑了笑。他若否认,应天长绝对会杀了赵耿,可他不否认,他又如何能强说自己与亲妹妹有染?
这个男人向来如此,一眼能看透你的死穴,将你逼得无路可走。
他闭了闭眼:“你杀了我。”
那男人眼中闪过一抹狂怒,冷道:“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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