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第41章


黎叔没接话,进了电梯,他双手抹了一把脸,深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勉强挂了个笑,说:“吓到你了吧。”
我摇摇头,他又说:“本来没想打你电话,但想了想,还是跟你说一声,好歹见一面。”
我往后靠到电梯上,看着黎叔说:“您别这么说,云叔会好起来的。”
“我也这么想。”黎叔说着又笑了下,看起来却更像是哭,“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今晚。”
“黎叔。”我想安慰他,却根本找不到任何有说服力的话,就连我的声音,听起来也虚得打漂,“云叔舍不得你,再难他也会撑下去。”
云叔的病房在五楼,我们刚出电梯口,黎叔就朝楼道那边跑过去,我下意识地拔腿跟上去,却见黎叔被人从门里推出来,然后房门就关了。
黎叔还要往里冲,我跑上去拖住了他,他红着眼睛看了看我,慢慢推开我的手,紧接着却又一拳砸在病房门侧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我狂跳的心脏也跟着一顿,过后又奔跳不止,我捂着心口退到一边,靠着墙壁,才没有腿软地跌下去。
“他们说心脏骤停。”黎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明显有些哽咽,“早上我出门办事,他还说等我回来吃火锅。他其实不爱吃那东西,我年轻的时候倒是爱,他一直记得……他自己估计是有预感……我下午回来他就倒在客厅地板上……”
黎叔说着话又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说:“不好意思,把你叫过来跟着我担惊受怕。”
感觉眼睛有点难受,我低头用手揩了揩,勉强稳住声音,对黎叔说:“我很感激您给我打了这个电话。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云叔吉人天相,老天不会这么不公平。”
“你说的对。”黎叔竟然还哈哈两声,好像他也相信老天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心情似乎也平静了些,声音已经听不出来片刻之前的慌乱暴躁。他说:“我跟你云叔,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一辈子。别人也许可以,我们两个却太难了。没想到却也走到了今天。说了不怕你笑话,你黎叔我到了这个年纪,仍然觉得三十年太短,一辈子实在太快啊。”
病房里的忙乱,十几分钟后终于结束了,医生护士一个个面色疲惫的走出来,只有主治医生留下来跟黎叔交代了几句,说云叔求生意识虽然强,但年纪毕竟不轻,身体又太虚弱,所以暂时还醒不了。
我跟黎叔进了病房,云叔果然意识全无地睡着,他的状况已经不是瘦可以形容,白里透青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一点生气。我不忍再看,可是又撇不开视线。
直到晚上九点多云叔也没有醒来的迹象,本以为黎叔会再次暴躁,却没想到他反过来安慰我,大概是见我脸色也不太好,他还让我去沙发里躺一会儿。
我没去,坐在床尾望着云叔出神,脑子里的奇怪画面一直挥之不去。我在想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像云叔这样,生死不知地躺着等待命运判决。
黎叔有电话进来,他跟我说了一声便出去接了,没几分钟又进来,在云叔床头默默站了一会儿,走到沙发边坐下来。
“你知道苏云的伤是怎么来的吗?”黎叔突然问,声音已经压到最低,“我想你多少已经知道一些。”
我望着黎叔摇头:“云叔没说,我也没问过他。”
“他呀,”黎叔像是想到什么可笑的事,身子靠在沙发上,扬头笑起来,又问我,“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跟云叔认识几年,能聊的话题不少,却很少涉及彼此的私生活,真聊到了,也大多只是三言两语带过。但我记得云叔跟我说过的很多话。有关他和黎叔,他最常说的便是满足,觉得眼前的相守便是莫大的幸福。
在我看来,云叔无疑是最真实最平和的,他有大智慧,对生活对生命,无不有他自己深刻独到的认知理解。他相信爱,即使不说,心里却把这个字当成了信仰。
云叔总说生死有命,他说时总是笑,仿佛生死不生死并不重要。现在想想,他只是比大多数人,也比我,看得更透彻。
人生苦短生死有别,这话的确不错,但能在红尘俗世里,得一人心,携手相守一段再无旁骛的静谧时光,生命得到最丰厚的馈赠,因此长或者短,便又有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说云叔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
“聪明?”黎叔很意外,旋即又笑,这次是我们见面以来最像样的一个笑,“你没见过他犯傻的样子。”
黎叔说着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执枪的动作,在自己太阳穴上比了一下,笑着说:“要不是他傻,我估计早就死了八百年。”
我还记得之前在图书馆看的那些资料,便问黎叔:“他是因为救你才受的伤?”
“何止,那时差点救不回来。正因为这样他才是傻,我要死了也就一条命,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账房先生,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提着抢自己就冲上去了。他头上受的那一枪,本来是该我的,被他硬挡了下来。”
黎叔叹了口气,视线转向床头,接着又是一声叹息,说:“我请了多少好医生,带他跑了多少国家,但都没用,没人敢动那块小小的弹片。所有医生都说不动手术他还能多活几年。可这‘几年’真是弹指一挥间啊。”
我在医院守到深夜也没守到云叔醒来,黎叔知道我明天要上班,怎么都不让我再等,将我打发回了家。
照例是失眠,加上感冒和情绪紧张,吃药都没有用。隔天顶着一对熊猫眼上班,第一个碰到的居然是艾伦。
也不过就几天不见,他倒表现得好像我们阔别了几个世纪,将我堵在茶水间门口,目光在我脸上扫了好几遍。
“新年快乐。”我说,一边捂着杯子暖手。
他斜靠在门框上,一脸无赖样:“年前就说过了,来点新鲜的。”
我白了他一眼,懒得再废话,推开他挡路的手,从他跟前挤出去。
“红包呢周景辰?”艾伦在我身后问,我不理,他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什么时候请吃饭,你可别忘了。”
如我所料,老板果然给了我超大一个红包,几乎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我受宠若惊,笑他肯定是过年牌运不错,他嘻嘻笑着并不否认。
威廉人还没到,电话却先打到我办公室里来,嘻嘻哈哈地跟我讨红包,被我拿琳达挡回去后,他又问我晚上有没有空,参加他的单身告别派对。
“日子定了?”我笑着问他,心里想着看来过年红包可以合并一起给。
“定了。”威廉怪声怪气地说,“搞出人命,不定也得定了。”
我怔了怔,恍然大悟,原来威廉这小子也要做爸爸了,他语气听着是奇怪,但想必是痛并快乐着,以前他就老嚷嚷着,要找个长腿美眉生一堆长腿娃娃。
第四十三章,嘴硬
威廉向来爱玩,各色朋友也多,他的派对来的人自然不少,超大的KTV包间里早已经坐满了人。我因为回了趟家,到的有点晚,正好赶上威廉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举着话筒,踩在茶几上发表他的高论。
屋里灯光很暗,我看不太清楚人脸,又不好一个个看过去,索性捡了靠门边的沙发坐了,立刻就有人给我递酒杯过来。是个女孩子,我不认识,看衣着很正常,可能是威廉找来帮忙照看的朋友,只是在这一屋子的男人里到底显得突兀。
我道了谢接过来,靠到沙发上听威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天生爱表演,仰着脖子朝天悲鸣,大说特说现在最惨不过他这种人,年纪轻轻就要走上婚姻的不归路。
他说得有多惨,底下的哄笑就有多大声,尤其他最后那一句,他咚一声双脚跪到茶几上,大呼“我也还只是个宝宝”时,连我都差点笑出眼泪来。
早知道威廉根本就是趁这机会作乱,他爱大长腿,琳达腿长也长不过人家店里精挑细选的,他那一番看似有理实则狡辩的论调后,包间里果然涌进一溜的姑娘,个个脸上化着妆挂着笑,身上的衣服清凉得让我这个大男人都只觉得冷。
不过冷自然只是我的错觉,包间里其他人的热情这时早已经烧破了天。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总之开始有人玩喂酒的游戏。我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却还是躲不过威廉醉眼朦胧下的照顾。
他看到我,嘴巴已经咧到了耳朵根,霸气地提着酒瓶穿过人群,摇摇晃晃跌到我身边坐下,一把搂过我的脖子,笑嘻嘻凑到我脸侧说:“景哥哥,看我对你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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