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渡归魂》第6章

男子最后支撑不下去，倒在了尸海里，满天的烟火，乱箭穿心，风吹过山头，传来呜咽的鬼泣。
秦陌伸手去触摸，画面瞬间粉碎。
「往生镜。」秦陌对着镜面道。
摇曳笙歌的灯火下，穿着黄袍的男子回眸，秦陌站在原地看着另一人穿着类似于盔甲的衣服向他走去，秦陌仔细的想要看清他们的样子，却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四哥。」谁的轻声细语，穿入耳畔。
秦陌翻过往生镜，只见花灯下的男子朝他微微笑着，秦陌喃喃道「路云……」
突然镜面发生破裂，秦陌后退几步，小鬼差从镜子里走了出来，秦陌觉得不可思议。
那小鬼差竟不再是少年，而是路云。
秦陌分不清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的。
小鬼差朝他嘻嘻的笑着，「原来我等的人竟是你。」说罢，他的眼下划过一滴泪。
秦陌不懂，这个小鬼差怎么会是路云，他惊到说不出话。
「筱笙。」小鬼差朝秦陌温柔的说着，「我等到你了吗？」
秦陌开口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小鬼差朝他淡淡一笑，「生生世世，生离死别，筱笙，假如还有来生，我一定不会让你比我先走。」
说罢，那小鬼差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它在半空中飘荡，最后汇入秦陌的眉心。
你曾是我掌中痣，我曾是眉间砂，皇城内外，江山如画，筱笙，你还记得吗？
秦陌心口剧烈的痛了起来，他跪倒在地，他本是一缕孤魂，最落魄也不过是魂飞魄散，可谁能解开他心头的疑惑，到底是谁，那个长的像路云的人又是谁？
就在秦陌痛苦不堪时，他猛地坠落在地，秦陌抬头一看，他竟又回到忘川之畔。
曼珠沙华开的正茂盛，花叶分离，聚散离合，天命难违。
桥头那小鬼差仍旧傻傻的坐着，他荡着腿，嘴里哼着曲子，秦陌看着他，隐约间还真能从小鬼差的眉宇间找到路云的轮廓，秦陌心头一颤，他竟真的就是路云。
小鬼差左晃右摇，看到秦陌时急忙向他招手打招呼，「坏蛋，你怎么回来了！！」
秦陌走向他，问道「你不是在阳间吗，怎么突然不见了。」
小鬼差不解的看他，「我在勾魂啊，坏蛋，鬼差是不能私自离开阴曹地府的，你是不是看错了。」
秦陌想起那面镜子，「往生镜你见过吗？」
小鬼差使劲摇头，「我要是找到往生镜，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的记忆，然后去找我等的人。」
秦陌闻言有些难过的说道「他都不来找你，你为什么还要等他。」
小鬼差想了想，嘻嘻哈哈的笑着，「也许他还没死呢，我在想，既然我在这里等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不好意思，我等太久了，等忘了。」
秦陌转过身背着小鬼差，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小鬼差坐在桥上荡着腿，天真的说道「你说他会是什么样子？女的？男的？不过我都死了这么久，他肯定已经很老很老了，不过不要紧，既然是我等的人，不管他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如果他是个坏蛋呢。」秦陌问道。
「啊，比你还坏吗？」小鬼差天真道。
「恩，比我还坏。」秦陌认真道。
「能不能比你好点啊，你太没人性了，我不喜欢。」小鬼差毫不顾忌的说道，「你要是再善良一点，再温柔一点，再对我好一点，我就觉得挺好的。」
秦陌伸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道「只要这样吗？你会不会太容易满足了。」
小鬼差哈哈的笑着，「坏蛋，你今天怎么了？孟婆不是说你去陪你的心上人了吗，你怎么舍得回来和我聊天呢。」
秦陌回眸看他，问道「你记得你生前叫什么吗？」
小鬼差摇头，「我都忘了，时间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那你还记得你为什么等他吗？」
小鬼差沉下脸，认真的想了很久，「他死的比我早，这一点我记得，好像还死的很惨。大约，我们活着的时候许过承诺会在黄泉相见吧。」
「可他没等你。」秦陌道，「你恨他吗？」
小鬼差摇头，笑道「那太好了，如果他投胎了，应该已经过了几生几世，至少不会像我这样，什么都忘的不干脆，其实这比轮回还要痛苦。」
就在这时，有鬼差路过召小鬼勾魂，小鬼立刻向秦陌挥手道别，秦陌看着他消失在阴间路上，慢慢的走上了奈何桥。
孟婆还在那里，孤零零一个人。
秦陌本就算是地府里当差的，也没人管他，孟婆见他来了，问着他怎么不待在阳间了。
秦陌问孟婆，那小鬼差到底是不是路云，孟婆闻言沉吟一声，叹息道「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秦陌不解。
孟婆和他解释，「前世的魂。」
「既然小鬼差还是鬼魂，他怎么能转世？」
孟婆笑道「这是天命。」
「什么意思。」秦陌不懂。
孟婆道「你本就不需要明白，他等的人早已入了轮回。」
「那个人是我？」秦陌问道。
孟婆叹息一声，「几百年了，每一世你轮回他都会陪在你身边，不过他记性差，都忘了。」
「怎么会这样？」秦陌情急的问道，「几百年是什么意思？路云是他的魂魄吗？」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你又何必问那么多。」
「我相信，前世我战死沙场，我亲眼在往生镜上看到的。」秦陌道。
「这都是孽缘。」孟婆叹息道「那是你的第一世，你死后不得转世，他为你祈福，在人世转换了天命让你轮回，后来他死了就是永不超生。」
「这是地府的规定。」
「当然。」孟婆道。
「可他转世了，路云就是他。」秦陌道，「对不对。」
「他是路云，但路云只是他灵魂里的一部分，三渡归魂，天地人，所以他总是记不住你，记着你的他已经入了轮回陪伴在你左右。」
「可我却从来不曾珍惜过他？生生世世，生离死别……」秦陌悲痛欲绝，问道「这是我和他的恶咒？」
「这是天命。」
秦陌喃喃道「天命？又是天命！难道我遇到他是天命，错过他也是天命，即是如此，又为何让我和他相遇！天命不公，我又何必信它。」
孟婆听着秦陌的话，道「有许多时候，你应当珍惜的只是眼前人。小鬼差有他的选择，你无权左右，就和你有你的姻缘，你再也不是他等候的那个人一样，你弥补不了他。」
秦陌眨了眨眼睛，眼睫上却是沾惹了一滴泪，孟婆接着说道「你等的那个人在你的记忆里，他等那个人在时间的洪荒里，你说，他算不算路云……」
「年轻人，珍惜眼前人吧。」
说罢孟婆一推，秦陌又回到了阳间，只是时间却如同飞梭，转眼已是秋去冬来。
黑色的雨伞下，秦陌置身于悲伤的场景里，秦陌看着他自己的遗像被人抱在怀里，天空灰蒙蒙的，好像积攒了太多了雨水，需要洒向大地。
有人哭着扑向那遗棺不许下葬，秦陌看着他生前的好友洛城哭着拍打他的棺木，嘶吼着让他起来，秦陌狼狈的看着，却不能改变什么，一切都已经是定局。
人群往前走着，有人掉队，但是不被任何人关注，他就像是这场丧礼上最多余的那个人，可他却是秦陌的爱人。
路云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伞，他就傻傻的站在雨里看着秦陌的棺下葬，没人理会他会不会哭，也没人问他难不难过，反正秦陌从来不认可他，所以他不被任何人认可，秦陌眼睁睁看着路云转身离开，他那沉重的脚步让秦陌担忧不已，于是秦陌尾随着路云离开这个伤心地。
而就在转角那个寂静的角落里，路云泣不成声，秦陌悄悄靠近他，路云捂住自己的嘴唇，半蹲在地上，秦陌从没见路云哭的如此绝望，而只有在这个时候秦陌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路云是真的爱着他的。
路云哭的撕心裂肺，那佝偻的腰仿佛再也直不起来，秦陌站在他身边，静静的陪着他，一个鬼魂还能弥补他什么？秦陌不知道，但他想起孟婆的那句话，便觉得天命实在是个残酷的东西，它让原本相爱的人相见不相识，也让彼此仇恨的人在永别的门前顿悟出情根深种，却只能人鬼殊途。
路云蹲在墙角一直哭了很久很久，久到秦陌以为路云已经苦干了眼泪，大雨里，路云颤颤巍巍得站起来沿着公路向前走，沿途不少参加了秦陌丧礼的车子停下来要带他回市里去，可是路云都拒绝了，他就那么傻傻的一个人走着，大雨冲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