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墨旧友》第17章


那边厢,柳夕寒接过棉袄,看了两眼道:“夕寒耐寒,从来不穿棉袄。卞仁你这么瘦弱,还是你穿罢。”
我没好气看他一眼:“我已雇了去岭南道的马车,今晚就走。为了平平安安上路,柳大侠你还是安分点,别又给我四处拈花惹草。”
柳夕寒在我身后道:“你还要出门?”
我回头睨他一眼:“这不是为了给你柳大爷买茶叶么?乖乖呆在屋里,就算报答我了。”
说完径自出门,打发伙计替我到茶铺抓半斤白毫银针。坐等堂中,百无聊赖,想到明天会怎样都很难说,正欲喝上一盅,一看瘪了大半的钱袋,酒瘾骤散。
茶资加跑腿费,花了小爷我足足二两银子。
我咬牙忍回满腔泪水,收好钱袋爬回房间。
门一推开,我怔住了。只见我一盏茶前还坐过的地方,一旬不见的石美人正摇晃着站起。柳夕寒长袍曳地,正一动不动,跪在他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
☆、卅四
小爷我二十载的惊吓都聚成了一团,随之而来的一切,将我击了个头昏眼花。
千躲万躲,还是逃不掉啊……
眼前只见一袭黑影倏忽闪现,明晃晃的长剑便抵上了我脖子。常山那张粗犷的脸上,除了浓浓一团杀气,没有一丝表情。
纵是滑头如小爷我,见此状,也不由两股战战。电光火石间,我在装傻充愣与气定神闲之间徘徊完毕,屏着呼吸,与常山大眼瞪小眼。
从我进门起,柳夕寒没往这边看过一眼,可他柳大侠是何人?生死之招闻风可辨。他佝偻下腰身,额头在地面重重磕了一记,此刻听来,分外响亮。
“放过他罢。我愿跟你回去。”
我用眼角余光看着这一幕,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石澈——也就是六王爷,他方才那股震惊,已尽数变为痛苦之色,整个人看上去面色若纸:“你……你居然……”
他猛一拍案,转过头来,目光凝在紧紧顶在我喉咙口的剑尖上,出口成冰:“此人,再留不得。” 
我心中一惊。什么?不过是对你这王爷撒了点小谎,顶多算个欺罔之过,小爷我还不至于罪不可赦吧?刚要开口相询,忽听窗户砰一声被撞开,几团灰影接二连三滚了进来。
屋内几人同时滞住,不约而同望过去——当然,除了用剑指着我的常山。待那些个灰影嗖嗖立起,我隐隐觉得,为首的一个依稀有点眼熟……
那些灰影看到跪在石澈跟前的柳夕寒,脸上都掠过一丝惊诧,却未言语。
“常海,如何?”石澈恢复一脸从容。
“禀王爷——老的失了手,小的……”那叫常海的说着瞟向我这边,顿时露出点讶异之色。
石澈目光一凝:“是被他跑了,还是根本没找到?”
常海敛回目光,颔首沉声道:“有人比我们抢先一步,把人接走了。”
石澈立时沉默,低垂的眼皮底下,神色莫测。
我趁机嚷道:“石公子——啊,不,王爷啊,您跟在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话没说完,常山手中长剑往前送了点:“闭嘴!”
尖锐的刺疼之下,我还是乖乖噤声。剑尖划破皮肤,脖子上淌出几丝热液,很快又化为一抹凉飕飕。不过我实在没工夫理会这点小伤,看着为了我屈膝的柳大侠,我心里紧得慌。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我闻言一惊,想要回头望,奈何剑尖抵着。
说话的人眨眼便绕过我进了门,就在六王爷一干气势汹汹的侍卫眼皮子底下,撩起锦袍下摆,往石澈身边一坐。
那人在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慢悠悠道:“时辰到了,戏也该演完了吧?”
一句话听得我云里雾里。估计六王爷门下人也是四面云山,好一通面面相觑。我还是没忍住:“颜老爷?你怎么跑出来了?”
话音刚落,石澈那些个手下忽然中了箭般,劈里啪啦倒了一地,包括常山。
不及我为自己此话杀伤力之强感到吃惊,颜孝亭已经笑眯眯再度开口:“笑话。颜府乃我颜瑾府邸,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区区一群虾兵蟹将,能奈我何?卞仁,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人,可不是我哦。”
又不及我回答他的话,石澈倏然而至,一把匕首抵了过来。我只得将满腔雾水咽了回去。
柳夕寒从地上慢慢爬起,扫了苦笑的我一眼,又慢慢走过来,一把握住那寒光四射的精美凶器。
“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罢。”
霎时间,一青一白,凛然对视,气场涌动,天地动容。
直教我看的咋舌。颜孝亭那厮见状,兴致勃勃托着腮看,一脸惬意。
石澈终是放了手。他冷冷地剜了我一眼,在我鸡皮疙瘩簌簌直落之际,哑着嗓子道:“这么些年来,你从没求过我。可是现在,你为了一个敌人,一个威胁社稷根本的人,居然如斯开口!”
一语道出,我懵了。威胁社稷?天诶,我子车廿几时竟有了这等通天的本领?
柳夕寒将匕首扔到房间角落,回望石澈的眼里波澜不惊:“没你说的这么严重。那些人的火候,现在还远远不够。”
石澈冷言:“现在不够,那将来呢?三年,五载,待你老态龙钟,无力抗击之时呢?”
等等——石澈这话,我怎么越听越心惊?
柳夕寒语气有些萧索:“放心罢。他,不是那个人。”
石澈又沉默了。良久,他才淡淡开口:“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再也别让我看见。”
我花了几个眨眼的功夫,闹明白他这是在说我,便哦了一声,赶紧拉着柳夕寒往外奔。一直到上了雇好的马车,我才松了口气。
方才的事,我越想越胡涂。本想立刻管柳夕寒问个一清二楚,然见他一脸疲惫,便忍着没开口。
轱辘飞转的车厢里,我一手捂着绑了绷带的脖子,一手抚着胸口顺气:“吓死了……小爷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用刀指过,怎么今天全赶上了?大刀,长剑,破匕首……”
柳夕寒本懒洋洋倚着车窗看街景,闻言神色一寒:“你说什么?”
我愣了一下,将从家中到旅舍的路上遭遇的那波凶险描述了一番。考虑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心情大霁,言语间不免有些插科打诨,添油加醋。
本欲以此博柳大侠一笑,岂料他向来舒展的眉头越皱越紧。
“卞仁啊,看来,隐居在岭南道还远远不够。”
“为何?”
柳夕寒没有答我,反问我道:“去岭南一事,除了你我二人,有无旁人知晓?”
我凝神想了想,讪讪笑道:“我还告诉了忆卿。不过,他知道的话,应该不要紧吧?天底下绝不会害我的人当中,他算一个。”
我刚说完,马车忽然停了。愕然挑帘,但见一匹高头大马上,一张桃色夭夭的脸笑意泫然:“草民颜瑾,恭迎万岁。吾等接驾来迟,望吾皇恕罪。”
作者有话要说:
☆、卅五
瞪着车前那跪了一地的铁甲精兵,我彻底懵了。
皇帝?谁是皇帝?我,子车廿?车夫?还是……柳夕寒?
天诶……
我倏然望向懒洋洋坐身旁的人,只看到一双半眯着的眼,闭阖之间皆是恬适,仿若江边独钓一渔叟。好一通淡定,他才不紧不慢倾身而出,负手立于马车前头。
我怔了须臾,赶紧跟着出去,往柳夕寒身侧一跪,头低得不能再低。丰良县位居河北道西北一隅,冬季酷寒,尤其是眼前这郊外荒林中,除夕前日的风颇冷。乍一离了暖烘烘的车厢,寒气呼啦啦顺着万条缝隙往里钻,冻得小爷我颤抖不已。
那边厢,马上之人似是跨鞍而下,上前几步,两手一揖,悠然开口:“万岁爷,万事俱备,只待子车公子动身了。”
等我动身?到底是……莫非,颜孝亭为了我的跑路,颇有一番鞍前马后?
茫然中,我听到头顶柳夕寒略显沉凉的声音:“熙佑啊,有劳了。”
然后是颜孝亭那把笑眯眯的嗓子:“子车公子,路上若还有什么要用要带的,只管吩咐熙佑。”
路上?我心头一凛,急忙抬起头:“你……颜老爷,你该不会……跟我一道上路吧?”
我悲天悯己的目光中,颜孝亭颔首笑:“万岁爷下的令,颜某岂有抗旨的道理?子车公子只需把颜瑾当成仆从即可……”
我赶紧叩首:“岂敢岂敢?颜老爷莫要折煞我……”
颜孝亭道:“那就当成管家罢。横竖是照料子车公子起居行程,颜瑾还不至于计较这点虚名。”
照顾我的起居?这下我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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