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墨旧友》第19章


我吓得赶紧跳起来,幸而身手足够敏捷,才没有摔倒于地。
昏暗灯光下,颜孝亭笑意更加意味深长:“我看你眉头紧蹙,想来是梦魇缠身,听人说拍额头会有用……罢了。你该睡饱了吧?”
我扭头望瞭望窗纸——除了驿馆廊檐下影影绰绰的灯笼,漆黑一片。
“这还不到寅时吧?有必要这么早出发吗?”
颜孝亭将一件衣服递过来:“有必要。”
我被他难得简单直接的话噎了噎,半天才看清那一袭锦衣不是我的,愣道:“那个……你拿错了……这是你的深衣?”
“你的衣裳略显陈旧。既然是要重新开始做人,自是要从头到尾都焕然一新。”
不愧是颜大官人,穿衣用度何曾失过讲究?跟着衣冠禽兽,不愁无衣可穿。
我黑着脸赶紧接过来穿上:“我们要去哪里?是岭南道?我在春州已经安排好一切,隐居的话,还是部署好的地方比较可靠……”
“你去岭南道一事,江贤是知道的——我猜的可对?花羽有本事找到这里,自然也能撬开江贤的嘴。”
再度被噎,我都快没气了。颜孝亭不愧是奸商出身,目光忒毒了些。
但是——要我将自个儿小命交到一头老狐狸手上?不如直接把我丢进狼窝。
正寻思着找个由头维持原本的跑路计划,忽闻外头人声大噪。我跑到窗前,掀起一条缝往外瞅。
庭院中,十数个黑衣人围着一个白衣男子,正打得热火朝天难解难分。
观战片刻,我不由心下大奇:颜老爷的护卫干什么吃的?这么大动静,居然没个人出来帮把手?
讶异间忽觉有人携住我胳膊,回头见颜孝亭道:“要瞧热闹,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会子还是快些跟我走吧。”
夜色沉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反拽过他手,沉声道:“啓均有难,我要救他!”
颜孝亭看着我坚定不移的眸子,淡然道:“你会武功么?”
豪情顿如峰间挂瀑,一泻千里。
颜孝亭又道:“听万岁爷说,你的盘缠已经所剩无几,对否?”
这下子,腰杆也折了……
颜孝亭继续补刀:“似乎令堂现正跟颜某的手下在一起,等着爱子报平安?”
无视我罢,我已经尸骨无存了……
花啓均大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花了数月功夫,费尽满腔热心才结交的目标,就在自己被突然闯进驿馆的夜袭者包围,分^身乏术疲于应战之际,已经被自己的故人用三言两语拐跑了……
薄薄晨曦中,我挑起窗帘,打量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苇索和桃符。鼻尖依稀嗅到点过年的味道,可这分喜庆很快就被沉沉的阴霾驱散了。
我仰头望了眼天边彤云,放下帘子,叹口气道:“颜老爷,你不回家守岁么?”
颜孝亭斟满两杯椒柏酒,举起面前那杯,浅浅饮了一口:“这很重要?”
当然重要!偌大一个颜府,居然没有自家老爷坐镇迎来送往辞旧迎新?又如焚香祭祖一类大事,那些个丫鬟家丁又岂能做主?还有那个无法无天的纨裤子弟颜司铭,山中无老虎,他还不闹上天去?
看着他眼中的淡漠,我有些失语,半晌才讪笑道:“我只是在想,我娘见不到我,会很担心……”
颜孝亭侧首笑:“卞仁你过虑了。离开丰良之前,我已命人快马加鞭,回府报信。”
我被堵的说不出话。
“颜某底下那些人虽不机灵,照顾老妪弱小,还算贴心。”
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还有什么可讲?
我干笑道:“听说宫中驱傩之时,乐人会化妆成鬼神与伥子,且吹奏且舞蹈,姿态夸张,分外有趣。颜老爷家大业大,请上十个八个乐人专跳傩舞,想必也是常事?”
颜孝亭似笑非笑:“幼时倒是常看父辈请人来表演。你若是想看,来年除夕,我可命底下人包几个乐人进府。”
我浑身抖了抖,干干一笑:“我只是随口一说,倒没想过要看。”说着瞅了瞅杯中激荡水光,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颜孝亭的目光在我脸上凝了凝,刚要开口,急速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了。
我挑起车帘,颜孝亭探出半个身子,不紧不慢不咸不淡道:“何事?”
车夫双手拉着缰绳,回头嘿嘿一笑:“回二位爷,咱到了。”
我将四下举目一片荒草巡睃一遍,又将不远处几座坟头望上一望,兀地打了个寒战。
一前一后两队护卫连人带马,竟统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卅七
有了前几回刀架脖子的阵仗做铺垫,小爷我倒没感到有多惊惧。
颜孝亭自也很镇定。
他嫣然一笑,在我一地鸡皮疙瘩跟前,慢吞吞从袖子里摸出样什物,入目几点铜青之色。我还来不及看清那物事本尊,忽见眼前一抹黑影掠过,待我回过神来,眼中就是车夫被一把匕首抵着脖子的情景。
这边厢我犹在瞠目结舌,那边厢逼供戏码已然上演。
“是谁指使你的?”颜孝亭的声音清清的冷冷的,仿若我手中被寒风刮跑温度的椒柏酒。
颜大奸商居然会武功???!!!
“若是坦言相告,颜某可保你前途似锦。”
我眼前飞过一只寒鸦。
这……这种情形不是应该说“放你一条生路”?
不过既是奸商,思量自是与常人不同,若此人比普通人贪心一点,会吃颜老爷那一套也未可知。
不过,颜孝亭的诱饵是否奏效尚未得到验证,就有人断了车夫这条很有希望的财路。
半人高的灌木丛中,扑棱棱蹿出二三十个蒙面蓝衣人,个个身量魁梧,杀气腾腾,数十双虎目越过颜孝亭,似乎全都勾着车厢门口的小爷我……
我吓得后退几步钻进车厢,忽听一人道:“这位老爷全身着黑,一脸贵气,莫非是丰良首富颜大官人?”(作者按:唐朝等级森严,对服饰颜色有严格规定,一般只有商贾方可着黑。补充一点——此文以虚设的冀朝作为历史背景,而大冀朝是影射唐中期。)
先礼后兵?我颤颤巍巍将脑袋探出车厢,见一老大模样的中年正冲颜孝亭文质彬彬地拱手。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有礼有节的土匪,不由看的目不转睛。
颜孝亭放开匕首下那车夫,将他一脚踹离马车,车夫刹那间滚出三丈远。
我心赞好功夫!
颜孝亭万年不变的揶揄语气:“既然知道,何故惊扰?”
“吾等所求之人并非大官人尔,亦不欲与皇帝身边的红人为敌。尔倘能识相离开,吾等断不会为难你。”
不是为了颜孝亭,那不就是冲着小爷我来的了?
我颇惶恐。小爷居然这么有面子?承让,承让,哈哈。
不知是否错觉,为首那蓝衣人很是面生,但我却觉得这把声音似在哪里听过。
颜孝亭嗤笑一声,道:“尔等又何必空口许诺,多此一举?自今秋起,大大小小十余次刺杀,颜某岂会全当其乃小儿顽笑?”
蓝衣人神色一凛,一把拔出腰间佩剑:“既如此,勿怪吾等刀剑无眼!”遂一声令下,眨眼间,一干蓝衣大汉便将马车重重包围,其密集程度,居然让我想到了香喷喷热腾腾的君子饼。
小爷我捂着咕噜叫唤的肚子,迫于压人杀气,赶紧又钻了回去,只透过帘隙往外暗窥。
眼前但见刀光剑影如雪花般纷扬,耳畔但闻武夫交手之时的哼哼唧唧。不过似乎没听到颜孝亭叫唤,果真是做惯了奸商的,连舞刀弄枪的气势也要以无声胜有声?既能作此打算,想必底气必是十足?
我不由闪出了星目。
可惜很快我就发现,颜孝亭会武功,却……不精。
本来这也没什么,对付几个蟊贼,他那点水平也够了。可颜老爷什么人?平日里悠哉悠哉惯了的,乍一动手,手生脚生,岂有胜算?
此刻又是以一敌廿,数十个回合下来,他还不体力渐失,还不被人踩成烧饼?
我从车头转到车尾,又从车尾晃到车头。
等颜大保镖被人踩成烧饼,下一个当锅贴的岂非小爷我自己?
焦头烂额中,我脑筋急转,瞥到一物,心中一激。
趁着颜孝亭败势渐现,蓝衣人趁机围攻,没人注意马车这边的当子,我掏出怀中匕首割断马缰,右脚冲着马屁股一踢,那匹枣红色高头大马立时一声长嘶,仿佛火烧屁股般猛朝着颜孝亭那边奔去。
“赶紧上马啊——熙佑——”
作者有话要说:
☆、卅八
颜孝亭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倏然一亮,扯住疾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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