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山观梅》第7章


一路被引至灵堂侧殿,堂前此时跪着三名着丧服的男子,跪在最前的那位察觉后起身回头打量着千山,正是新任林家当家的林思。
林思低声对千山道:“屋外说话吧。”
千山点点头后退了出来站在门口等待着,不久便也见林思从屋中出来,对着千山一礼道:“千山,许久不见了。”
千山慌了慌,片刻后只得回以一礼说道:“节哀。”
林思苦笑了一番,道:“如此匆忙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想知道令堂,是否被黄泉剑所伤…。。还有那,下手的人…可知是何人?”千山犹豫了片刻终是问道。
林思愣了愣,低头皱眉似是想了又想,终于开口说道:“说来也无妨,父亲身上的伤口的确是黄泉剑所致……至于凶手是何人…。我亦是从下人口中听说,当日一名男子手持长剑闯入书房将父亲他刺成重伤后离去,待我与兄弟三人赶回来时,父亲只说了句让我等莫要追究此事便去了……我曾听闻过二十年前顾家一事,恐怕,那人就是顾云……是以父亲才不愿我等追究……”
千山闻言许久没再说话。
林思见千山脸色不大好,不由问道:“怎么了?”
千山回过神,看着林思摇了摇头拜别:“没什么…打扰了,千山告辞。”
林思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却不好挽留只得目送着千山离去。
黄泉剑,一剑落黄泉,永不见。
在梅容还很年轻的时候,性子比现在更容易暴躁,脾气里那股火总像是无处使般逮着不顺心的一通乱发。以前若是有人对他说梅容的脾气就是这样,他是不信的,因为在自己所能看见的时候梅容的脾气简直比他还好,直到偶然撞见了一次梅容正在发脾气的情形。
如今再想已记不清梅容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发脾气,只记得躺了一地的随从且个个都伤得不轻,而梅容仍兀自在砸着房中的物件,待转过身见他来了的时候那神情陡然就变了,似是突然清醒过来般看着一屋子的狼藉,脸上露出自责的神情。
他还记得梅容为了此事躲了自己许多天。
现下的情形倒是有些像,却更严重了些。
他未曾想过梅容会杀人,却或许只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罢了,不曾让他知道罢了,如今这些人死去他都会知道。。。。。。所以梅容就开始躲着他玩失踪了。
所以其实就算他知道了又怎样?知道便是知道而已为何要躲着他,算几个意思?当他是谁,难道还能从此与他不相往来了吗?
千山想到此不由叹了口气。
夜里洗漱毕千山打开地图比对着名单,过了那么多日,想必梅容也不会留在禹城了,却不知他接下来又会去哪?排除了一些人后,又将太远一些的划掉,千山圈出几个地方,想了又想,却是再也挡不住三日未睡的困意一头倒在了桌上睡着了。
千山睡得正迷糊,陡然感觉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抓却抓住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不由睁开眼。
梅容见千山陡然醒了也是一惊,连忙将手从千山手中抽出转身便欲离开。
“阿影!”
千山清醒过来,下手极为迅速地揪住梅容的衣衫,一把将梅容从窗框上拉了下来,却使力不当,大约是没想到真的能拉住身子顿时往后一仰,眼见就要碰到地面了,梅容却伸手一捞将千山抱入怀中让自己先着了地。
一番不小的花瓶破碎声椅子倒地声桌子挪动声后,梅容将护着千山脑袋的手松开,见千山完好无损不由地松了口气。
“你头破了。”千山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正中梅容额头的划伤说道。
梅容闻言伸手一摸,果然有些湿润还有些刺疼。
千山看着梅容的手背红红的开始鼓起一个小块,不由又说道:“你手也肿了……”
梅容无言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的确……还有那么点麻……转过眼看向千山,四目相对,顿时无言。
梅容趁机一把将千山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欲爬起身,却似乎并没有快过千山扎针练出来的手速,竟被一把拉住然后跌回地上。
“那么急,要去哪。”千山冷冷地看着梅容说道。
梅容转过眼躲开了千山的目光。
“怎么,说句话会要你命?”千山见梅容久久不说话几乎气不打一处来。
“我…”梅容看了一眼千山的神色,又转开了眼。
“你什么。”
梅容皱眉看着千山半响后叹了口气,对着千山后脑勺一个手刀砸了下去。
“…!!!”千山惊讶地看着梅容,甚至未得及发出一个音节便晕了过去。
梅容揉着千山后脑勺,思考着自己会不会下手太重了,一边将千山翻过来抱起放到了床上用纱被盖好。
人人都道美人灯下看,越看越好看,尤其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千山,而不是别的任何人。虽然潜意识中不断告诉自己偷窥千山睡着时的模样十分不合礼,但,又不是第一次,那多看一会儿想来也无妨…
世上总是有许多的既然,反正。
既然晕了,大概也没那么容易醒来。
“我方才想说的,是我想你……”梅容说罢,看着千山迟疑了许久,仍旧像以往偷偷做过的许多次一般,道了句对不起后俯身在千山额上印下一吻。
“如果你恨的人都不在了,那你是不是就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了…。。”梅容拨着千山的头发,自顾自问道。
反正千山也不会回答他。
这个问题他从不敢对千山说起,他怕自己与别人得到的答案一样。现在他们的关系不是不好,只是不够自己想要的好,亦亲亦友,非亲非友,终究不是他期待的,可若确实无法变成自己所期望的,还不如保持现状。
梅容守在床边看了许久后站起身,觉得自己确实该走了,待走到桌边看见那地图,不由感叹那圈点下来的地方的确都是他要去的,会折返回来只不过是得了消息知道千山入禹城罢了。
转眼看见砚台上的墨还有些尚未干,梅容便拿起砚台一把盖在那地图上,然后拿出戴在身上的半枚玉印沾了些墨盖在空白处,俏生生的半朵梅花中隐隐落着个梅字,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地图,梅容觉得甚是满意,一抬头却又看见了千山放在不远处的药箱。
里面都装着什么梅容看过千八百回,各式的小刀与管盒,几瓶常用的药,一些十分奇怪却总在奇怪的时候派上用场的草药,还有些没法记住名字的药粉,分装在一个又一个叠成三角型的纸包中绑在一起,然后,还有那个盒子里的天妃母。
梅容走过去轻易地解开了药箱上的转筒密锁,取出装着天妃母的盒子打开看着里面排得整齐的瓶子,似乎已比上一次看的时候少了许多。
再次觉得当年果然还是想得太少,但既然送了出去也断没有再拿回擅自做主的理,还是留给千山处置吧。
梅容阖上盖子重新放回药箱中扣上锁,转身离去。
千山醒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被光刺得眼睛一阵难受,而梅容也已不在,唯有地上的狼藉诉说着昨夜并不是一场梦。
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隐隐地还有些疼,千山一怒下将枕着的藤方枕抽出使劲对着床的另一头甩了过去,藤枕砸出纱帐外滚落到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而怒气似乎也随着这枕头被扔到了思绪外。千山翻身蜷缩成一团,暗自懊恼自己怎能真的睡过去。
昨夜梅容没舍得下重手,他不过晕了一下后便很快清醒过来,却无意听见了梅容说的那些,还有落在额上那轻若微羽的触感……本想再听一下还说些什么,岂料等着等着竟睡死过去,着实让人怀疑梅容是否又在他脑后敲了一把。
千山抬手按着自己的额头,耳中犹似能听见梅容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丝丝缕缕缠绕不清。
既然希望我留在你身边,为何又要躲着我。
大概于此道着实迟钝了太多,他想过梅容是他的朋友,他的亲人,是这世上他最为看重的人,却从未想过也许梅容是他恋慕的人,这样的念头一旦生了便再也转不回来,而一切又似在意料之中,平淡自然,仿佛他们本就应该如此才对。
就像许久前一次得知梅容又拒绝了门亲事后。
那是梅容唯一一次主动向他说起,当时梅容的神情像是在希望他说或问些什么,可他觉得这并非什么大事,所以听完后只是嗯了一声。那时梅容似乎是有些失望的,可问起又不愿说。
只是过后梅容一如既往地没有提过亲也没有答应任何一门亲事,自然,也没有再向他说起。
不是没有疑惑过,却暗自觉得梅容会拒绝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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