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秘密出口走出来,便看见了站在庭院中间的肖恩。他站在十字小路的中央,周围是排成方阵的整齐的石碑。白色的石料之间,间隔着红色、蓝色和紫色的山花。他平视着地平线上的太阳,眼光和思绪都很远。
“你来了。”我本来打算等他回过神来再上前,但没想到他其实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我上前一步,把惊雷闪光递给他。肖恩却没有接,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我:“手链拿到了吗?”
我从随身的包裹里小心地拿出那串黑色的手链。手链上的黑色珠子看上去是十分昂贵的宝石,并且我可以肯定,这在整个塔玛瑞尔都不多见。手链接触到肖恩手掌的一瞬间,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巨大的能量,把我硬生生往后推开了好几步。
发生什么了?我再抬起头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一个亡灵,站在肖恩的面前。
是老雅恩!
但是仔细看看,亡灵的颜色不应该是白色的。联系到他说过要用手链当做媒介和肖恩进行交谈,我猜想这应该是一种类似附魔性质的法术。
老雅恩开口说话,但用的不是诺德语或精灵语。发音非常奇特,音节很简短却十分有力。我觉得自己没有说过这种语言,却意外地能听懂它。
(肖恩,是我,你的老伙计雅恩。你委托那位盗贼女士来取这条手链,就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不是吗?)
(我并未责备过你没有及时出现。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快停止做折磨你自己这样愚蠢而使我痛苦的事情。)
(无论奥丁是否被魔神接纳,他现在都已经只是一堆骨灰了。生命的长度是时间之神阿卡托什定下的世界铁则,无论什么人都无法超越。奥丁也是,你也是。)
(好久不见了,我很想念你。协会的大家都很想念你。是时候该认清楚现实了,肖恩,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我相信盗贼女士将会把真相告诉吟游诗人们的,正直善良的人将被人们歌颂,而恶徒会背负被唾弃的声名。)
(如果你仍旧像几百年前那么固执,那么想想这个——想想我们的约定。你从不会打破和人的约定,我希望你这一次也能遵守。)
(以宝藏猎人无上的勇敢光荣为名,我送你一把玛拉的金匙。)
微笑着说完所有留言的老雅恩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了黎明曙光里。那一瞬间,我看见肖恩狠狠地攥住了手中的黑色宝石。在一旁远远看着的我只能暗暗赞叹,这两位前辈的天赋简直惊人,老雅恩的留言竟然使用的是“龙语”!
龙语是龙的天然吼声,力量过大时可以直接把普通人撕成碎片,龙裔和灰胡子之外的人几乎用一辈子都不可能学会。以这样超越凡人的实力,如果他们能在过去联手领导协会,那将会有怎样一副繁荣辉煌的光景!
但是……遗憾的结局,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等到那一天了。
“肖恩,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走上前去,对着垂首无言的肖恩说,“这条手链不是什么很新的东西。老雅恩也说过,远洋啸湾事件发生的时候,塞普汀王朝还没有灭亡呢。”他微微抬首露出一只眼睛,冰冷的眼神仍旧不为所动。
“你已经死了。”
我想起在拿到手链那个时候,老雅恩最后和我说的话。
(那么,刻托女士,我想请你也帮我劝劝他……他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或者说,他压根就不用去做这样一件伤害他自己许多年的事情。我希望他能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游荡的亡灵,随时都有失去理智的危险。如果他最后变成了一个杀人的恶魔,那我们就永远无法在九圣灵的身边相聚了。)
“游荡在人间的亡灵随时都可能变成恶灵。如果双手沾上无辜的人的血,你最终会前往魔神湮灭领域的。”我尽力劝说道,“老雅恩在等你一起去见圣灵,你该走了。”
“我会离开的。”他的眼神始终没有变化,心境平静得像无风时的大海,“他感到孤独的时候,我必须出现。”
“这就是你们的约定吗?”我感到说不出的震撼。
肖恩抬起他的手,用隐藏在黑袍中的枯长手指掀开他的兜帽。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脸,虽然五官端正好看,但是眼神的冰冷像是天生的,而且皮肤苍白得吓人。
他的全身,除了外面的黑袍子之外,眨眼间就化了半透明的蓝色,整个人好像一团莹蓝色的光雾,又像是燃烧的磷火。他的魂魄开始脱离黑袍,像一缕火把的烟雾,向天空飘去,但是老雅恩的手链还被他握在手里,他无法将它带走。
肖恩轻轻举起那条手链,触碰着他的额头,他用龙语低声说着最后一句同世界告别的话。
徐徐升起的太阳把整个庭院的墓碑照得璀璨闪耀,肖恩已经消失了。只有从半空中落下的黑袍证实他曾经出现在了这个地方。我扑上去抓住袍子,把这件肖恩的遗物叠好,小心地收进了包裹里。
“刻托,你听懂他刚才在说什么了吗?诺克图娜尔女神在上,那好像是龙语!”听到龙吼声赶来的布林乔夫和威克尔好奇地向我打听。
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情报,知道现在继承了龙血的唯一一个龙裔就是我这件事情。我无奈地说:“呃,翻译成诺德语的话——”
(以宝藏猎人无上的勇敢光荣为名,我送你一把玛拉的金匙……)
“我想这是宝藏猎人联盟里特有的说法吧。”我道,“用他们的荣誉起誓……”
“玛拉的金匙?哦,我的威克尔!这是一句多么浪漫的表白!”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醉醺醺的戴尔文打断了我的发言,“我也要送你一把玛拉的金钥匙,用来开启我锁住的心!”
接下来将是戴尔文和威克斯的打情骂俏,但我没有往日那样的愉快心情欣赏。回到蓄水池大厅,再次推开破碎的大酒壶的门,却感到昨日来到这里的事情像是隔了一个纪元。
肖恩的黑袍子里只有老雅恩的手链和20个金币。20个金币……他给我的委托金竟然就是他的全部家当。我一拿出这些口袋里的东西,黑袍子就像完成了使命似的,迅速腐烂在了空气中。
后来我继续着我的冒险。老雅恩的手链和肖恩的匕首“惊雷闪光”都失去了魔法来源,变成了普通的装饰品。除了卖掉赚钱,没什么别的用处,但是我选择了留下作为纪念。盗贼工会的任务接了一波又一波,却再也没有能让我留下不可磨灭印象的委托人。
每当抽出空闲时间在独孤城歇脚,我都会来到名叫“眨眼的雪鼠”的一间酒馆,点一杯麦芽酒,让那里的吟游诗人唱一首刚刚开始流行的歌曲。
“我是一名窃贼
一个盗窃真相的大盗!
远洋啸湾的亡灵
从不会无用地哭泣!
他们受人陷害
那个恶毒的奥丁!
出卖灵魂与同伴
成为梅鲁涅斯的恶犬!
仇恨叛徒的肖恩
死亡也不能叫他停下!
等待他的亡灵雅恩
孤独徘徊在地底!
阿卡托什降临
历史早已过去!
可怜的塞普汀王
与丑恶魔神同归于尽!
来自阿卡维尔的宝石
闪烁黑色光芒!
雅恩的龙之吐息
用来倾诉衷肠!
分离跨越纪元
肖恩将爱人思念!
两个炽热的灵魂
如约在天空相见!
我是一名窃贼
一个盗窃爱情的大盗!
以宝藏猎人无上的勇敢光荣为名
我送你一把玛拉的金匙!”
这首歌在吟游诗人曲谱上的名字,叫做《远洋啸湾的亡灵》。不过我更喜欢它作为一首别致的爱情诗歌,常被人们称呼的别名——《玛拉的金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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