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不哭》第47章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我将枕头抽走，让他平躺在床上，将毛巾在水中揉搓了几下，拧干。
“如果是这样。”我突然压低了声音，听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应该更加关注他，多和他接触。小孩子这样都是和父母有关的。”
他挑了挑眉，大概是赞同我的观点。
然后又谦虚地补充道：“这样，那你也要好好努力了。”
“……我还是叫护工进来吧。”
——
但我觉得，他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
第52章　齐申
这天晚上，我给齐申在书房铺毯子。
齐家的家教向来严厉，不宠着小孩子。齐申自己抱着毯子小跑进书房，他个子太小，看起来就像一床移动的毯子。我简直乐得不行，笑了半天，才帮他把毯子铺在柔软的床上。
他自己脱了鞋子，爬上床。
“毯子好小。”他突然跟我抱怨，没有立马躺下，嫩藕般短短的腿盖在毯子下面，用手扯着毯子边使劲儿抖了抖。
“那你还要盖多大的毯子？”我笑着问他，将他换下的裤子叠了叠，放在床脚，“你自己一个人睡，够了的。”
“可如果你要和我一起睡，就不够。”他不开心地踢了踢腿，接着直直地望着我的脸，“你为什么不和我睡？”
我顿时有些尴尬，难道要说“你爸爸比你会耍赖”？但让我更想不到的是，他接下来的这句话。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齐冀肯定没想到，他自己拐弯抹角、犹豫再三却没有问出来的问题，齐申先帮他问了。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
“你是在想怎么……”也许是那个词不太会说，他顿了一下，“‘复验’我吗？”
我愣了一下。
我不过是有一下的恍惚，就被他捕捉到了。这个小孩已经足够聪明，他能明白什么叫“敷衍”，但同样稚嫩，一心觉得不懂的事情就应该问。但他的眼睛里不会有尖锐的猜忌，顶多是一些狡黠，还有掩饰不足的担心。
我必须认真地回答他。
“我不是在想怎么敷衍你。恩，那个词读‘敷衍’。”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是，我的答案是要交换的。你要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他沉默了一下，“……因为妈妈。”　
“我知道了，妈妈是因为爸爸，才对我好的。妈妈其实从来不带我，她不带我玩，也不关心我能吃什么东西会生病，她只喜欢亮亮的东西，和有很多很多……和她一样的阿姨的聚会，那时她会把我带过去，然后自己去和那些阿姨说话。每次从去那些地方，我都肚子好饿。”
我心里一震，说不出话来。
“爸爸让我自己想什么人对我好，什么人不好。我现在知道妈妈不好，爸爸对你好。可我不是你的小孩子，所以你会对我不好，而且以后慢慢地连爸爸也对我不好了……”
我几乎目瞪口呆，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想到这个地步，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不用担心，这种事不会发生的。而且，这是很多件事情，不会因为其中一件发生了，别的事情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部成真。”
他歪着头看着我，有些怀疑地问，“真的？”
“我不知道。”
他搞不懂了，“那你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像你说的，答案要你自己找的。我说什么，对你来说都不是完全对的。”
他还是不太懂，慢慢地就有些委屈的样子，但还是努力地看着我。
我也觉得自己好笑了，“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不用担心，好不好？”　
他眯了一下眼睛，应该是有些困了，最后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我给他整了整毯子。
——
关上书房门，我去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齐冀在打电话。
“……我知道……不用过来，我会带人回去……你让王叔……”
我靠着墙壁，在他挂了电话后又等了一会儿，才出去，若无其事地将电视打开。
“我刚刚喝了很多水。”
我的视线转向他。
“我想……”
我认命地起身，过去扶他起来。
谁知他抓住我的手腕，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但已经解决好了，现在想睡觉了。”
我挑了挑眉，瞟了眼手表，九点半。
我的视线落在墙根，平时放折叠床的地方，此时空无一物。我有些无语了，忍不住说：“你的伤口到底想什么时候好？”
他似乎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笑道：“今天早上就好了。”
我顿时语塞，抓着枕头就要砸他。
他的眼睛弯起来，瞳孔像是藏了星星点点的光辉，落在我的脸上。我感觉耳朵有点热，心脏砰砰地直跳。不闹了，把电视机关好，脱了鞋子在床上躺下来。
双人床，并不挤。
他只能平躺着，所以没办法抱着我，但似乎这样就很满足了。他的眼睛一直是蕴着笑意的，修长的手指摸索过来与我纠缠，让我忍不住把红了的脸埋进枕头里。
我以为这种腻歪的事情，是林林，甚至是季伤那样年纪的人才会有的，没想到现在自己也玩了一把，倍感新奇。
“你干什么，当鸵鸟呀。”他笑了，另一只手来戳我的脸。
我埋在枕头里，心里却很冷静地想他什么时候提电话的事情，刚刚凭只字片语我也猜出一些，我只是没想到他要做到这个地步，心里不由得有些触动。
摩擦了半天枕头，我终于侧过身去看他的侧脸。他的脸上笑意更盛，薄唇微钩，碎发铺撒，让我几乎找不出多年前的那个冷峻的样子。他大概是发现到我的表情有异，渐渐笑容有所收敛，却慢慢地靠过来，吻了吻我的嘴唇。
像是叹息一般的，他将吻烙上我的额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我也很高兴。”我像是被气氛感染，怔怔地回答道。
——
不出我所料，在我答应齐冀在一起的第三天，林林就杀回来了。
也幸好他剩些理智，拉着秦浅莫路一起来。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来探望朋友，我差点儿就以为他是找了帮手要把我绑回去。
“申申！”
林林风尘仆仆，我看得出他脸色不太好，心里的愧疚也上来了，却还要装得糊涂，“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在老家多玩一会儿？”
他一把拉住我就想走。我背后顿时多了两道视线，刺得我不得不停下来，“林林，林林你别激动。”
林林被我拉住了。他鼓起腮帮子，用眼睛瞪我。但以他的性格，在任何情况下都说不出过分的话来的。他瞪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饿了，你带我去吃早餐！”
我扬起一个笑容，温和地安抚他，“好的，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粥店。”
林林愣了一下，咬起了嘴唇。
我知道那些视线来自于谁，但我没理会。
关门的那一刻，我看见齐冀在看我，他表情镇定，眼睛里却有漩涡。
我不动声色，却微微点了点头。
——
“皮蛋瘦肉粥？”
“诶？好，谢谢。”
我带着林林到医院不远的粥店。
我和齐冀这几天的早餐大概皆出于此。说起来，他虽然是大家族里养出的公子哥，吃东西却不挑，更不喜欢搞排场。就连他现在住的病房，在这所私人医院里八成也只是中高等，算不得最好。
“申申，申申，你走神了。”
林林在我面前挥了挥手，接着表情有些暗淡下来，他没等我回话，自己便接着说起来：“申申，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了。五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然而话音刚落，他又有些不安地看着我，补充道：“当然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对，能喜欢一个人是美好的事情。可是申申，我觉得你这段路太长太坎坷了，你过得并不开心。”
他一向是这样说话的：“申申我知道你是很理智的，一只没做错过什么事情，可是，可是……”
他突然表情沮丧起来。他是太温和的人，仿佛我每次过得不好他都有很大的责任，每次想骂我最后却又觉得我确实为难。
他此刻抬起头看我，眼睛里像有一片蔚蓝的海，表情“……你认真告诉我，你还喜欢齐冀，喜欢到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是吗？”
我沉默了。
但我并不回避这个问题。
“我只是……我无法割舍。”
——
这句话出口，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下来。
而我却莫名松了口气，仿佛膨胀复杂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我现在是要把内心中最最隐晦、灰暗的心思都挖出来，暴露在这阳光之下，这些心思并不光明，甚至因为时间太久太久，而渐渐带上一丝扭曲。但我面前的人，是我可以信任的人，而我想的那些东西，再不堪也是真实的，再认真不过。
但我不敢对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