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第176章


——越是浓烈的阳光下,就会有越多的苍蝇——老天把一盘恶臭的腐肉直接捧到你脸前,而你还要一脸错愕地抬头望着蓝天白云好天气,觉得他老人家把日子给搞错了。
朱雀急慌慌地跑过来的时候北堂朝正在吃一块桂花马蹄糕,奶白色的膏体光泽莹润。房内只有北堂朝一人,清闲得很。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拄着门框气喘吁吁的朱雀,豆大的汗水从他额上顺腮淌下来,他脸都跑红了。
分明是深秋,反而给人一种盛夏酷暑的错觉。北堂朝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幽幽问道:“怎么了,魂丢了?”
朱雀张了张嘴,北堂朝惊愕地发现对方的牙都在打颤,蓦然间,他的心突然咚咚咚狠跳了三下,不好的预感突然来袭。北堂朝缓缓放下银箸,沉声道:“翟墨怎么了!”
外面的鸟叫声突然喧嚣起来,叽叽喳喳的让人太阳穴跳痛。朱雀大声地咽了几口唾沫,一开口,声音都在打着颤:“不、不是墨哥……是……王爷,是侍卫局的兵符……兵符不见了!”
“什么!”北堂朝腾地一下子站起来,额头上瞬间青筋暴起,他攥紧拳头将五个骨节死死地抵在桌子上,一字一字咬牙道:“不、可、能!”
朱雀头上汗流不止,他说道:“这兵符的藏匿之处只有圣上、您、墨哥和属下知道。王爷先别慌,兴许不在妆奁子里,属下再去找……” 
“不必了!”北堂朝突然竖起手拦住他,沉声道:“就在母后的妆奁里,妆奁里若是没有,即便你在别处寻到,也是有人动过了。”
“可……”
“母后寝殿有丢什么别的物件没有?”
朱雀的大脑转得飞快,他微微低下头闭上眼细一思量,睁开眼笃定地说道:“应该也没见先太后常用的那支凉玉簪子。”朱雀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北堂朝站得离他近,无论这件事他有多无辜,气急了的北堂王飞起一脚把他踹飞那都是很有可能的。然而朱雀正心中忐忑间,却忽然感觉到压抑到临界的北堂朝竟忽然松了一口气。
北堂朝向后退了一步坐回到凳子上。阳光太足了,晃得人眼花,脑袋里都有些空白似的。他愣怔怔地对着被他咬出一个月牙的桂花马蹄糕发了好一会呆,直到朱雀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轻声叫他才似是回过神来。
北堂朝猛地摇了摇头,抬起头,神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沉着。他沉声道:“先别慌,汤鹿每年闲置十一个月,东西不一定是我们此行期间丢的。既然不止丢了一件,那兴许是进了小贼,未必是冲兵符来的。你先派人暗查,不要声张。”
“是……可王爷,若当真不是这一时半会丢的,我们的行动还……”
北堂朝没有听他说完,果断地说道:“先不要这块兵符了。这事瞒不住皇兄,回头我去要他的手谕,你直接去侍卫局调人。”
朱雀有些担忧地看着北堂朝:“可……没有兵符,即便是圣上手谕,也调不来那么多人……”
“那就不要那么多人。”北堂朝抬眼看着他:“就要那十五个三人小组,人要精,封锁消息。”
“是。属下这就去办。”朱雀得了令,转身大步离去。北堂朝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院,突然站了起来,大步往星辰殿走去。
季华鸢正在桌前画着山路图,正愁眉不展紧锁着,就见北堂朝进来了。季华鸢有些意外地放下笔,问道:“怎么白天过来了?”
北堂朝的面色一派正常,他随口答道:“噢……就是过来看看你……”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看着季华鸢。季华鸢一愣,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北堂朝严肃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昨晚……昨晚你去我母后寝殿内,可曾看见什么可疑人吗?”
外面的鸟叫嘈杂,季华鸢的心忽地悬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没有吧……怎么了?”
北堂朝看着他,低声说道:“丢东西了。”
“啊……?”季华鸢心口一下子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想要掩饰自己的表情,却已经伸手按住了桌面。季华鸢喉头动了动,北堂朝却似乎丝毫没有看出他的慌乱,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季华鸢稳了稳,终于找回一些理智,他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宽慰一些,对北堂朝轻声问道:“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北堂朝看着他,错眼不眨:“兵符。侍卫局的兵符。”
季华鸢的心一瞬间凉透了,他有些无措地笑了笑,又问道:“那东西……有什么用吗?”
北堂朝看着这个从来没有这么迟钝过的人,只回答道:“有大用。这次行动,我们计划是要调动侍卫局帮衬的。没有兵符,我只能调不到三成的人,这周围山域太广,无论兵多精,都远远不够。”
“噢……”季华鸢有些恍神地垂眸,点了点头:“噢……是这样……行,那……那我也帮着大家一起找吧……对……”他说着,抬起头看着北堂朝,牵强一笑:“你先别着急,说不定是手下人找的不够细……”
“华鸢,”北堂朝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支吾,他面色平静地看着季华鸢,问道:“昨晚……你是一个人去我母后寝殿的吗?”
季华鸢的心跳,瞬间便停下了似的。阴凉的深秋,他却感到一滴汗从腰际滑下。季华鸢卡壳了,该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卡壳,便只能以笑对付。他面上的微笑僵了僵,连自己都觉得已然破绽百出。
然而,他却张口说道:“是啊……我一个人去的……”他说完这句话,微微错开头去,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道:“你不是不喜欢别人打扰你母后清静吗……”
季华鸢说完这句话,北堂朝半晌都没吭声。季华鸢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影,突然想要狠狠抽自己耳光,他听着自己仿佛受了什么支配似的扯着胡话,只觉得心慌几乎难以站稳。
季华鸢心知不该,但他还是向后缓缓退了一步,按在桌上的手彻底撑了上去。他不知道,自己的面色现在有多苍白。他忘了,自己从来不擅长在北堂朝面前撒谎。
然而北堂朝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错漏百出一般,他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那我再派人找找。”他说完,就轻轻转身,季华鸢看着他抬脚走,然而北堂朝走到了门口,脚都跨在了门槛上方,却又生生顿住。北堂朝回过身来,看着他,问道:“你真的是一个人去的吗?其实也没什么……你若是带了什么朋友,总也不会手脚不干净……只是我母后养的君子兰,一直是三十五片叶子,我今天去瞧,少了一片……”
季华鸢的头昏昏沉沉的,他完全无意识北堂朝的意思,只是错愕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噢……对了,是我摘了一片……”他说到这里,精神头好像集中了些似的,笑了笑:“少见叶片这么漂亮的君子兰,就摘了一片带回来……我不知道是有数的,回头……我找出来放回去。”
他说完这句话,轻轻松了口气。抬眼,却见北堂朝刚才都还没有什么波澜的眸光突然黯淡了下去,北堂朝静静地在门口侧着身看着他,过了许久,他点点头,低声道:“不用了,也长不回去了,你且随自己喜欢吧。”他说完这句,倒不像是有什么愤怒,只是淡淡地转身走了出去。季华鸢有些愣怔怔地品着他最后一句话,过了片刻,他心头突然一抖,冷汗瞬间滚落,季华鸢一拍桌子抬腿就追出去,北堂朝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北堂朝!”空荡荡的庭院,季华鸢的声音像是带了回音似的,异常突兀。
北堂朝回过头来,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子,看着季华鸢一路小跑过来站在自己身边。那人美丽的眉眼间带了货真价实的羞惭和慌张,他错开眼,看着汗珠从季华鸢的发际滑落下来,和今早的朱雀一模一样。
“北堂朝……”季华鸢开口,舌头却像是打了结,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然而北堂朝也没等他酝酿措辞,他只是用那双平静无波——或者,有一些冷漠的眼睛看着季华鸢。院子里没有飞走的雀儿叫得更加烦躁了,叽叽喳喳的,充斥了整个庭院。北堂朝看着季华鸢,忽然笑了一声,说道:“你至少也是聪明人,怎么就慌成这样呢……”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来,那帕子上锈着一只小鹰——北堂朝总是喜欢在自己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上差绣娘绣鹰的图腾——北堂朝盯着那只小鹰看了一会,将帕子翻了个个,把有图案的地方一折一折的折到里面去,而后挂着微笑轻轻地替季华鸢拭去脸颊上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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