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第10章


铮铮琴声,叮咚酒声,环佩碎声,地上已满是酒碗碎片。将士们和着华珧的琴声,昂首擎枪,肩上红巾掀起了一片火红的云,气势磅礴,恢弘盛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复还!“
声声震耳,石破天惊!
“华爱卿,朕赐你一宝。此宝乃朕幼时随母后游历四方是一眼便相中的。朕也就不赐名了,沿承你‘风雷’铜鞭的名便好。也希望你莫要辜负了朕的厚望。”
“谢陛下美意,臣万死不辞。不过,臣还有一事相求。臣请在这祭台上为臣心爱之人奏上一曲,可否?”
“原来爱卿已有心爱之人了啊!等你凯旋归来,朕亲自为你们主婚,奏曲这小事,华爱卿请便。”
“谢陛下。”
繁乾自知他说的是谁,他也不会点破。这时候,他扮演的应是恩泽重臣的好君主不是吗?
他就是刚与柔的结合体,丫就是让铮铮七尺男儿们仰止的高山,他就是风流佳公子们矢志的不渝。银质的护腕与纤柔的手指相交相融,红木古琴化了他的温柔歌声。
“何以闻天下兮,齐首白兮,子思故我知。何以故天下兮,齐首白眉,子思故我知。何以阅天下兮,齐首百发,子思故我痴。”
这是繁吹第一次为他抚琴时唱的曲,也是最喜欢唱的一曲。他自然记得最清。以往都是繁吹弹给他听,也只弹给他一人听。而他,今天却要当着当今天子的面,当着两万大军的面,奏曲。他想要所有的人明白,这曲,即便是有万人听赏,那也只是唯弹给繁吹一人听,再多的人,也只是仪仗旁的宾客,也只有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主角。
听者皆明,而受者,却永远不明。
繁吹,我就要远征了,这曲,是我第一次弹给你听,你竟然听不到,真是遗憾。我坚信不要你救我,我也可以平安归来。七分是对你的担心和不忍,另三分,或许是我的好胜心在作祟。可我也说不清,也有可能那三分依旧是满满的对你的担心和不忍吧,还有思慕。这一战回来,我只把这曲,唱给你听。其实,回不来也没有什么不是吗?你的每一命都无穷无尽,即便日后再失一命,不还有一命吗?你仍可以看遍万世河山,千载繁华,仍然可以去欣赏人世极乐,放浪形骸,就算……你忘了我,只要你活着,就好;我在云端看着你,也好。
思绪早已飘远,只有手上的动作,始终不停,这已变成了他铭刻于心的习惯、天性、本能,他至死也不会忘,那日繁吹执着他的手,教他弹这首曲。
罢了,罢了,不想了,时间到了。该,走了。
华珧颤巍巍地收了手,心中百转千回。
“出发!!!!!”华珧举鞭高呼。金光熠熠的“风雷”鞭在他面容上投下光彩,犹如神祗入世。
“出发!”士兵枪上的红缨在风中猎猎舞着。
“大乾必胜!”“大乾必胜!
“我大乾!必胜!!!”
战马的嘶鸣响彻行云!蹄声之下,尘土飞扬,走砾飞沙。
☆、枯等
汪洋一望无际,十只烧着火的船缓坠入边际,华珧双手撑着鞭,负隅顽抗。
两只船上,大乾的红旗摇摇欲坠。另八艘船上,西国的旗旌高高飘扬。只是,那八艘泽州军舰上的旗杆中央,都有一面延国的国旗——那是一个与大乾隔了一片汪洋的遥远之国,却与大乾关系甚好,互通往来,已有百余年。
有些事,做来实在不耻,可这本属于西国的泽州叛军,为了赢,完全不择手段,不仅杀了大乾的中流砥柱,还破坏了大乾与延国的关系。
这一站,史称“接舷战”。
据多年后的《泽州志》详细记载:“强弩大将军华珧,于康成四年九月某日,率两万大乾军力抗泽州叛军。两日后,珧欲于连船而便于接舷,整装待发。俄而,八艘延国货船近旁,珧不以为意,须臾,延国旗降下,升上西国旗,百余台火炮见于船板,俨然西国海军。珧大惊,然舷已接。珧不敌,据于船,无人生还,大败西国水师。”
西国泽洲叛军就用这样卑鄙之法,以八万人胜了两万人,本就胜之不武,只可惜了华珧——大乾的半边天,塌了。
消息飞也似地传遍了京都,举国缟素。民间百姓们对于这位“风华金城”华大将军的崇敬程度,丝毫不亚于对他们的皇帝。这民间百姓又不顾忌什么礼节,也不顾举国上下只有皇上归天才可全国缟素,他们只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
望神楼上,繁乾看着遍地白绸,简直恼羞成怒,却也无法,只能将华珧厚葬。毕竟,他已除去了心头大患,忍这一时,他就可守江山万世了!
八月秋高风怒号,风定云墨色,漠漠向昏黑。日近黄昏,繁吹才拽着床幔从床上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了?”
……
“来人啊!伺候更衣!”繁吹加大了声音。
外面慌忙跑来一个小厮,端了铜盆。“翊王爷”。
“这……华珧出征了吗?”
“回王爷,我家将军十五日前就已离京。”
“什么!他怎么如此胡来,那他现在可有消息?”
繁吹还记得他曾在华珧军中安插了几个心腹,一有战事,必定紧随华珧左右,两天一报,八百加急。
“有是有,只是……”小厮支支吾吾。
“说!他的事,我迟早要知道,你要说了,饶你不死!若是你现在不说,日后我知道了,你就永远不能再伺侯你家将军了!”繁吹忍着腰上的酸痛,硬撑着威严。
“咣当!”铜盆在地上和着清脆的声音转了几圈。
“回,回王爷,我家将军,将军,他,战死在,在泽洲了!”铜盆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厮近乎于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不真。
所以,繁吹没有信。
即便者小厮的腰带是显而易见的纯白,他也强迫自己看不到。
因为华珧许过他天下,而他,要等着收下这份聘礼,他将永远是他的。因为华珧赠过他玉带,他要亲手为他在弱冠之年绑上,他还是末及弱冠,他还是个孩子啊!因为他们曾承诺过清秋节再见,再见,再见,到头来,竟成了再也不见!
不行,我一定要等他,再等到他。人是有转世轮回的,妖是与天同寿的,不毕在奈何桥上见,他就在这美好人世,再等他来!
他终是信了……。
繁吹的威严一下垮了台,软倒在了曾经有过华珧气息的被子上,失声痛哭。他这腰背一弯下去,承受了滔天的痛苦,仿佛再也直不起来似的。
从此,朝堂上再无那一抹墨色的盈天广袖。繁吹再回到了他修妖三百年的山洞中,擦拭了他曾经用过的箪瓢,濯洗了他曾经穿过的短褐,抱着他那窥探世事的水晶球。不论多少年,他都要等到,水晶球中再次出现他的身影。
若没有,他宁可再不复出!
☆、结,果
大乾顿时少了文武支柱,天落下来,陷入一片黑暗,余繁乾一人,苦苦支撑。很快,就耗到油尽灯枯。
“陛下,实不相瞒。恕老臣直言,陛下这身子,怕是活不过七日了啊!”太医匍匐 在地,声音低到似要沉入地下。
“知道了,下去吧。”繁乾目光呆滞,仿佛神飞天外,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恐惧。
他还不想死!这万里河山,他还没有踏遍,怎么办?怎么办!雕龙镀金的宝座,庄重巍峨宫殿,人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都将离他远去了!?不,不!一切还没有完,宁可,宁可三百年不问世事,修成妖!到那时,没了华珧,我繁乾依旧坐得天下!没错,就是这样!华珧密藏的诏书,不就是他要谋逆的证明?!此次把他派出泽洲,不就是要斩草除根么?只要以后他不再出现,亦或是斩杀他世世代代轮回,也未尝不可。总不至于拖着这残疴病体,惶惶不可终日。
他再一次登上望神楼,走上了最顶端的小阁。乌木桌的正中央,摆了一张拓印过的密诏——正是华珧曾为他谋权篡位所备下,只不过是从原诏拓下的罢了,改日予他的罪名,也定要把原诏取到!
康成四年十月廿日,繁乾禅位于陪都城王爷,王爷十二,未曾开智,由太后执政。
繁乾就这样,以残破的身体,一步步恋恋不舍地退出了大乾的权力中心,能忍这一时,获得永久的九五之尊,他甘之如饴,三百年。
眼前的光亮缓缓褪去,陶木顿感全身力气都被抽去,手上剧痛,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自己的手掌狠狠地印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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