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皇子》第74章


是那日夫子问的“何谓国”。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执仲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份是人,而不是“皇子”。
以后再看执废的时候,眼里便多了几分眷恋,似乎在他的身边,就能感觉到某种人间难得的温暖,那令人安心的笑容,却从来不属于自己。
会下定决心展开行动一部分的原因确实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出于失去了那个人的愤恨与失落。
都说帝王宠爱太子,从不关心自己子女的父皇竟然对执废关照有加,还将他立为太子。尽管略有不甘,执仲却觉得即使是执废当皇帝,他也愿意辅佐他,保护他,不让他的纯净受到污染。
然而,因为帝王的猜疑,原本被帝王捧在手心里的执废,就这么离开了他们,甚至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当然,帝王简短的公文里已经将太子废黜、赐之毒酒的事昭告天下,他不得不信。
执仲觉得心里有一口气堵着,即使在睡眠中,也不曾放松。
执仲皱了皱眉,对一旁立着的太监说,“明天早朝前,让执语先过来一趟。”
“是。”太监疑惑地看着执仲,等他继续发话。
“没事了,你下去吧。”执仲闭上眼,不想再说话。
“是……”太监转身正要走时,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执仲苍白憔悴的脸,动了动唇,终究是没说。
执语收到宫里的传信时,他已经解衣睡下了,反正睡下睡不着,索性让通报的人进屋,点了灯,披上衣服,散着一头乌黑长发,坐在床边听。
听完,叹了口气,对深夜造访的太监抱歉地笑笑,“辛苦了,一会让管家带你下去领赏,顺便帮我给皇兄带一句话,就说……‘尚有希望’,明早本王还有事情,你只要将这句话带到,你家王爷也没必要见我了。”
太监睁大了眼,不太明白执语说的话,不过裕王爷那如沐春风温和有礼的笑容和语气却怎么也让人无法拒绝,只好点点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尚有希望……
执语自嘲地笑了下,这句话何尝不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无月的暗夜,府里后院隐隐约约的虫鸣,花香若有似无,萦绕在空气里,一身疲惫的执语听着虫鸣蛙叫,昏昏入睡。
第二天清早,执语提前进宫,去的不是执仲的寝宫,而是驰骤宫。
见到执语,沐妃先是一愣,继而温和地笑着,将人请入内,又让绿芳泡了茶。
虽然不是宫廷顶好的茗茶,可水温与时间掌握得刚好,茶香盈室,令人神清气爽。
沐妃憔悴了许多,不知在听到执废的消息时有多难过,他不止一次想去安慰这位温和善良的母亲,却始终愧对于心。
执废离宫前的那块太子令牌,正是执语取走的。
沐妃看着执语消瘦却不减英俊的脸,默默地替他倒了杯茶,“王爷有心事?”
“啊……”执语微微回神,双手接过茶杯,避开沐妃关心的目光,“朝中事务繁忙,有些累了。”
“可是因朝中的事不顺心?”沐妃温润柔和的嗓音如泉水一般,缓缓流淌进心里,平缓了内心的焦躁,让烦恼暂时回避。
执语笑了笑,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娘娘,不如由本王派人送您出宫吧……”
沐妃讶异地看着他,“宫里的规矩……”
“若是父皇知道了应当也不会反对,况且目前宫里是我和皇兄打理,您也不适合宫里的勾心斗角,而且七弟……”说着,执语的声音里竟有些哽咽。
沐妃温和地笑了下,伸手覆上执语的手背,“好孩子,谢谢你的关心,能来看我就很高兴了,执废不在,就常来陪我说说话,出宫的事情莫要再提,你不懂,我不能离开这里。”
“是因为……沐家?”执语顿时了然几分,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更让他坚定了内心所想。
沐妃点了点头,脸上多少有些哀伤。
绿芳站在门外,看着屋里谈话的一派和气,有些哀伤。
想说话,却因为身份而无法插话,对于执语,绿芳总有一丝好感,在殿下遇到困难时总会去帮的三皇子,依旧是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
早朝结束,执语来到了执仲的寝宫。
执仲母妃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喂的药全都吐出来,眼睛完全看不见,抓着执仲的手便不再放开,口中声嘶力竭地喊着帝王的名字,喊着喊着往往不是哭得停不下来,就是哭到昏去,所有的太医都只摇头,这几天更是连药房都不愿开了。
执仲身心俱疲,显然已经没有更多耐心了。
戎篱节节败退,边域十数个城尽落入周国手中,殷无遥的军队势如破竹,半年里的布置与计谋让戎篱无数骁勇战士命丧沙场,魂归于天。
执语手中拿着密报,皱着眉不知怎么跟坐在床边安抚母妃的执仲说。
最后,长叹一声,将密报递给了执仲。
接过密报,执仲颤抖着手,越看越心惊,脸色煞白,艰难地动了动喉结,手心里全是汗。
“皇弟……现在该……怎么办?”
茫然又害怕的心情,也唯有执语能体会二三。
执语将执仲手中的密报抽出,从怀中取出火折烧了,看着飘散落地的灰烬,两人皆是沉默。
良久,执语稳稳地看着兄长,“如果等父皇班师回朝,我们同样是死。”
“……我明白了。”
其实他早就想好了。
为母妃压了压被子,执仲唤来亲信,亲手书写了几分书信,由他们带向该去的地方。
执语下了朝回府,便见到厅堂内来回踱步的黑色身影。
“这里是王府,到处都有耳目。”执语淡淡地说着,见那人不再踱步,随意坐下,掀开兜帽。
执语拿了烧好的水,取来茶叶茶具,冲了一壶茶,尽管知道眼前黑衣男子不喜喝茶,还是将茶杯推到了他面前。
阿普皱了皱眉,还是接过,但并没有喝,望着清澈碧绿的液体,沉吟一会,似在想着什么。
“唔,你府里怎么连一个美人都没有?”阿普突然问道。
执语看着他,目光有些无奈,“阁下过来不是为了看美人的吧?”
“唉……情势所迫,本王子已经好久没抱过美人了,本以为趁此之便可以一解欲火……”见执语眼里已经有几分怒气,阿普只好哂笑,“戎篱已经脱不了多久,该你们了。”
执语垂眼,“本王知道。”
“没信心?”阿普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上的茶杯。
“要不你试试?”执语微微笑道。
“哈哈,还是别了,本王子可不想对上那只狐狸。”
待悄悄潜入皇都的阿普再度悄悄离开,执语按照执仲的密令在城防上换下一批士兵,让己方可靠的士兵守城,并封闭了皇都的消息。
行动很快,一夜之间,朝中大臣们还在睡梦中便遭到了软禁,皇都的消息无法传出去,而战场上的消息也无法传回皇都。
粮草告急,援兵迟迟未动。
说服百官联名上书废旧帝立新帝需要花一段时间,而殷无遥得到援助也需要一段时间,戎篱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喘口气,整顿军队。
哪一方的动作比较快,哪一方的胜率就更大。
“呵……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做了。”帝王低沉而魅惑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一瞬间杀意毫不掩饰地席卷着整个军帐,面前的影卫都差点忍不住身体本能的颤抖。
“小七,朕相信你。” 
六十一
浓烟滚滚,天地一色。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除了烈火熊熊燃烧的撕裂声,寂静得犹如一滩死水,随着滚滚热浪铺开一地的死寂。
遍地骸骨,血流成河。
城楼上被烟熏得污黑的旌旗直直耸立,上书大大的“周”字正是象征天子之师,血染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如一朵傲视天下的花,盛放在黑云密布的天空下。
战戟斜插在焦黑的泥土中,旁边是一地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破破烂烂的铠甲和满脸的血污让人无法辨认尸体原来的样貌,唯独死后仍不断冒出的血还在流动。
青年用长剑支撑着身体,缓缓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稳稳地站起,如顶天立地,气势非凡。
虽一身血污沾染的盔甲已经残破,身上中了一箭,但仍挥剑自如。
长剑指天,沉一口气入丹田,再以中气十足的豪迈嗓音吼道:“还有谁活下来的——!!”
声音如利刃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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