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驸马爷》第254章


谢则安微微笑了笑,没再多话。
赵崇昭又说:“其实西夏称臣那会儿我一直在想,我可不能再胡闹,再胡闹的话那就是我的下场。不仅我可能会丢了帝位、丢了性命,三郎你也要被人抢走、你也会被迫对其他人卑躬屈膝……”他紧紧抱住谢则安,“我真是害怕极了,又不能和别人说。我甚至不敢告诉你,我怕三郎你更不喜欢我……”
谢则安怔了怔,伸手拍抚赵崇昭的脑袋。
宁王入京的消息早已在京城传开,对于这位曾经的西夏小皇帝,如今的小王爷,许多人都颇为好奇。
在看到车架驶入城门时,道旁几乎站满了人。宁王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不再像当初那样伤心得躲在身边的人身后哭。在他身后依然站着当年陪他入京称臣那个人,只是他们之间看起来似乎不像当初那么亲密。
宁王第一时间入宫拜见赵崇昭。赵崇昭很和气地和他说话,最后还邀他在宫中用膳。饭菜摆上来时,有个内侍跑来小声地对赵崇昭说话。赵崇昭听了之后把眉一横,遣身边的张大德出去:“去把三郎叫来。”
原来是谢则安在礼部忙了一早上,又忘了吃饭。
听到“三郎”两个字,宁王微微一顿,垂首等待赵崇昭发话。
没一会儿,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进来。对方面如白玉,身姿挺拔,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这人便是众人口中的“谢三郎”。
宁王低声说了一句:“难怪……”
赵崇昭和谢则安耳力极好,都听到了宁王的一声“难怪”。谢则安望向宁王,宁王并不畏怯,抬眼和谢则安对视。两个人目光交汇的时间有点长,赵崇昭不太高兴地打断:“三郎,坐到这边来。”
谢则安:“……”
想到赵崇昭说的“我当众喂你”,谢则安说:“君臣有别,微臣怎么好逾越,我理应坐在下首。”说完就在宁王对侧落座,离赵崇昭远远的。
赵崇昭没法和他生气,只能叫人多盛点饭、多送些菜到谢则安面前,不容置疑地说:“必须吃完。”
宁王心中暗叹。都说谢三郎颇得圣心,如今一看果然如此。谢则安话说得恭谨,做起事来却十分肆意,和赵崇昭之间不似君臣,更像知交。谁会想到,这么一个白面文官,竟是燕大将军的义弟、谢大元帅的孙儿,不露面、不挥剑,便将整个西夏置于股掌之中玩弄。
难怪有那么多人对他忠心耿耿……
宁王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赵崇昭也不喜他总盯着谢则安看,早早打发他离开。宁王回到行馆,一眼瞧见有人在门口候着自己。宁王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入内;那人没有说话,也默不作声地跟了进去。
过了许久,宁王开口说:“我今日见到谢三郎了。”
那人终于抬起头望向他。
宁王心中一涩,面上却冷冷说道:“如今大庆正是用人之际,你何不去见他一面,另谋个好差事。”
那人一听就知道宁王已全然知晓,他并不为自己辩驳,单膝跪在宁王跟前,说道:“您都知道了。”
宁王说:“对,我都知道。”原来是假的,什么拼死追随,什么一生相护,什么荣辱与共,全都是假的,连他们的相遇都是一场算计!根本就是看中他是个好傀儡!照理说他应该杀了眼前这人,可想到这些年来的种种,他又下不了手。既然“谢三郎”那么厉害,既然这人忠心的对象是“谢三郎”,那就滚回去!心中憋了一路的怒火,在这一刻却化为了云淡风轻的驱逐,“你可以回到你效忠的人身边了。”
那人面上一痛,跪在地上并不起来。
宁王握紧双拳。
那人从腰间抽出佩剑。
剑光闪得人心头发寒。
宁王瞪着他。
那人说:“您要是愿意让我留下,那我会留在您身边;您要是不愿意让我留下,那您用这把剑杀了我——只要您在这里,我不会走出这个门。”他刚毅的脸庞有着坚定不移的决心,“杀了我,或者让我留下,请您定夺。”
宁王微微愕然。
接着他冷笑起来:“你真觉得我舍不得杀了你是不是?你还真有胆子这么说!”他一手夺过那人手中的剑,手掌却有些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宽大的剑柄。
是这家伙自己找死的,他本来已经打算放了他,让他去谋个好前程……
“我为谢尚书尽忠,是为报恩、是为报国。那是我的责任,”那人缓缓说,“我对您——”
“住口!”宁王把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发颤,“不要再骗我,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骗的了——”
“我对您,是喜欢。”那人甘心就戮般闭上眼,说出最后一句话,“是我自己喜欢。”
第209章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已经是八九年前,西夏皇族四散奔逃,像是被冲散的鹿群。叛军、大庆军在西夏土地上逐鹿,他们惊慌失措地奔逃。直至遇上名叫“阿应”的少年,他才渐渐安稳下来。
在宁王眼里,阿应对他最好,什么事都会帮他。不管是逃亡时的刀光剑影,还是朝堂上的刀风剑雨,都有人始终挡在他身前。从前他不懂,所以总是搂着阿应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你为什么选我呢?”阿应总是掠过话题,避而不谈。
以前他觉得阿应是害羞,最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阿应会选上他,不过是因为燕冲他们选上他罢了。因为他好骗、因为他愚蠢、因为易于控制!
果然,在他们的悉心引导之下,西夏渐渐衰败,不得不向大庆俯首称臣。一晃两年,西夏如今已是大庆囊中之物。如果大庆百姓知道他们所崇敬的“谢三郎”居然有这等手段,不知是会欣喜还是会惊惶?那样一个人,从一开始就立于高处,所有人都靠近不得。
比如阿应等人不时会朝大庆方向遥遥一拜,面露敬色,宛如那人还在他们眼前。想到过去种种,宁王心如刀割。既然他不够聪明、不够有能耐,何不放手!放手让他回到大庆,放手让他去一展抱负,不需要再假意留在他这么个泰然接受大庆“封王”的懦夫蠢人身边。
听到那句“我是自己喜欢您”,宁王唇抖了抖,连连退了两步。他抬眼看着眼前那熟悉的脸庞,心脏一下一下地缩紧。都这样了,他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且不说、且不说——
宁王眼底掠过一丝茫然。
按道理说,他们之间理应隔着家仇国恨。可他自幼不受宠,叔伯与兄长之间尔虞我诈,恨不得把所有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除之而后快,对西夏皇室的感情他还真没多少。至于西夏亡于他之手这一点,也没什么好指责的,成王败寇罢了。从他被选上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已经埋下了根源,大庆这边以有心算无心,他怎么都算不过的。那些曾经是他子民的百姓,在大庆人踏上西夏土地时全都欢欣鼓舞,可见他这个皇帝当得并不好。
真要这样算起来,他们之间其实也并无太大仇怨。
只是那么多年的欺瞒哄骗,一句“喜欢”就能一笔带过吗?
要他安然接受,肯定是不可能的。
宁王狠下心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应直直地单膝跪地,并不动摇。
宁王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眼眶有些发热。这家伙就是吃定了他下不了手杀他,甚至狠不下心赶他走……
宁王咬咬牙,说道:“以后你在我面前都戴上面具,我不想看到你的脸。”
阿应闻言心神一松,缓声应道:“好。”
能留下就好,来日方长。
宁王留下了人,不代表他真正接受。第二天他又去求见“谢三郎”,比之当年在凉州的清闲自如,在京中的“谢三郎”似乎忙碌得很,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急得身边的人一天到晚追在他身后盯着,生怕他不吃饭不休息。
宁王要见,谢则安放下手里的事儿出来迎客。
相比宫中见面时的模样,谢则安此时穿得比较随意,头上也没戴官帽,只用发冠简单束起。见了宁王,谢则安微微一笑,向宁王问好:“殿下。”
宁王回了声“谢尚书,叨扰了”,然后在谢则安示意下落座饮茶。
两人都没有直入正题,而是你来我往地闲聊着。谢则安虽然不知道宁王的来意,却面带微笑耐心应对。
最终是宁王先沉不住气。
到底还年轻,遇事很难像谢则安那样稳若泰山。宁王直接说出真正的来意:“你不想把阿应召回吗?”
谢则安略略一顿,认真地和宁王对视。察觉宁王眼底的试探,谢则安大致明白了宁王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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