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驸马爷》第257章


如果谢则安是无意为之,那他的能力足以叫人惊叹;如果谢则安是有意为之,那么他入京以来做的种种安排连在一起看未免让人有些心惊胆战。那时谢则安才十岁,如果从那时起他就有了这样的野心,未免太可怕了。
“可怕”这个念头在姚鼎言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无踪。他和徐君诚是和谢则安相处最多的人,谢则安很多想法、观点他们都非常熟悉,至少在赵英去世、赵崇昭登基之时,谢则安对权位都毫无恋栈。
一直到这两年来,谢则安才渐渐露出几分锋芒。
谢则安对他这个老师一直非常恭敬。凡是能先经过他的,谢则安绝不先做处置;凡是能与他商量的,谢则安绝不擅自行事。即使是从赵崇昭那边下手削弱他的影响,谢则安也做得让人无法指斥。
比如现在,明明谢则安在朝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他却自请出京走一趟。这一去至少地三两个月,朝中一日不同于一日,远离朝廷这么久,天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如果说姚鼎言不久前还对谢则安不太满意,这会儿他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都这节骨眼上了,还顾着什么师生情谊,赶紧干脆利落地和他摆个擂台一较高低才是正理。他这搞到半路跑出去玩儿了,他找谁发难去?
姚鼎言决定再也不管这混小子:“你爱去就去,只要你能说通陛下就行了。”
谢则安:“……”
要是谢则安能说通赵崇昭,用得着弯弯绕绕地找上姚鼎言吗?如今他这职位虽然不能说是闲职,但总比往后要轻松,要是不趁现在多出去走走,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赵崇昭那边虽然勉强答应让他出去,但一听到他说要去北地,赵崇昭立刻炸了,说不同意就不同意。这家伙一旦拧起来,谢则安还真没什么办法说服他。
谢则安决定先从姚鼎言这边下手,试着说服姚鼎言。
没想到姚鼎言一下子掐住了他的死穴。
谢则安说:“先生,我这次去也是当您的眼睛啊!”
姚鼎言没好气地瞪着他:“我看你是在京城呆闷了,想出去玩儿吧?”
谢则安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
姚鼎言说:“你拍拍屁股跑了,你手里的事由谁去负责?”
谢则安正色说:“先生,这正是我抽身的原因。”他坦然地看向姚鼎言,“我期望中的‘升平学校’,不是围绕着某个人转的‘某某党’——最近朝中却传出了不少这样的风声。虽然陛下和您都不曾因为这种流言而问责于我,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掐掉这个苗头。像升平学校那样的地方,兴衰荣辱不能只绑在某一个人身上——这不是能长久运作下去的正道。既然开头的路已经走平了,接下来该由他们自己摸索着往前走了。”
姚鼎言怔了怔。他知道谢则安是不想和自己起冲突,却不知道谢则安会想得那么长远。他一力打压“守旧派”,正是因为害怕他们卷土重来之后会将新法毁于一旦。他越是担心,就把手中的权抓得越紧,对于持有反对意见的人越不留情。
要是年初那种难民进京的事再次发生,或者遇上别的意外,他离开了相位、离开了京城,等待新法的将是怎么样的厄难?
姚鼎言快速地把“新党”过了个遍,发现真正能挑大梁的人少之又少。如果像谢则安说的那样,走好开头之后就让各地自己摸索着往前走,会不会涌现一批有能力、有担当的人来挑担子?
姚鼎言是个顽固的人,但不代表他谁的意见都不听。谢则安这事做得干脆又光棍,给了姚鼎言不小的触动。当然,他不会在谢则安面前表露分毫。
姚鼎言给谢则安泼冷水:“要是你回来以后发现升平学校那边乱了套,你又当如何是好?”
谢则安毫不迟疑地回答:“乱了当然是治乱。”
师徒二人对视片刻,姚鼎言说:“好,我帮你说服陛下。”
谢则安面露喜色:“多谢先生!”说完他又带上了一点点腼腆、一点点羞涩,“明霖年纪尚轻,很多事可能做得不够好,先生您要多指点指点他。不过除了礼部之外,还有好些事情要劳烦先生您多看照看照……”谢则安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眼神忽闪忽闪,十分纯真,十分善良,十分无害,像足了渴望大人帮助的小孩子。
姚鼎言听得额头青筋一突一突,到了最后忍不住抬手在谢则安脑袋上敲了一记。
敲完之后姚鼎言通体舒畅,不咸不淡地说:“对不起,手痒了。”
谢则安:“……”
谢则安说通了姚鼎言,进宫继续游说赵崇昭。
赵崇昭正生着闷气,他都改了这么多了,谢则安还想往外跑,而且还想去几个月!这像话吗?这还像话吗?如果他还是太子,肯定屁颠屁颠地收拾东西和谢则安一起开溜了,可现在他是一国之君,能说走就走吗?
谢则安一点都不想想他!
赵崇昭特别特别委屈。
谢则安看着有点头疼。他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赵崇昭,不管是对地方上的不放心还是对恭王那边的不放心,他都没有丝毫隐瞒。
说完之后,谢则安发现赵崇昭定定地望着自己。
谢则安说:“感情上来说,我自然是相信谭先生和皇叔他们的,也很相信下属对我的忠诚,只不过这种事上面最不能谈的就是感情。说实话,我没什么皇权至上的想法。但既然你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既然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有些事我们就必须去做。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想法和做法永远不怎么讨喜。”他神色微顿,想到了赵崇昭的喜好,“你也不喜欢这些吧?你喜欢的应该是更天真一点、更单纯一点、更重感情一点的类型……”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赵崇昭呆住了。他想到谢则安曾经的疏远、防备、退离,当时他只怪谢则安狠心绝情,好像从不惦念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谊。可回头一看,谢则安真要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曾经他一次次不经意的伤害,都是砍在谢则安心头的刀。
谢则安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不在意,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刀枪不入——
谢则安也是在乎的。
“你不会喜欢真正的我”这种话,谢则安说过不止一次,他却一次都没有放心在心上。
赵崇昭用力抱住谢则安:“不是这样的!我喜欢的只有三郎你一个,不管怎么样我都只喜欢三郎你!”他紧拥着谢则安解释自己刚才的沉默,“我刚刚只是觉得这些事明明是我该想的,却全都抛给三郎你去操心。三郎,你要相信我!”
谢则安一怔,笑了起来:“嗯,我相信。”
赵崇昭咬了咬牙,不甘不愿地答应下来:“三郎你要去哪里都可以。”他舍不得放开谢则安,“我会在京城等着你回来。你在外面的时间我会好好学东西,也会好好地处理政务,绝对不捅任何娄子!以后绝对不让三郎你一个人操心!”
谢则安打趣:“陛下越来越英明了。”
赵崇昭听到谢则安轻松愉快的语气,心中的阴霾也一挥而散。他一把抓住谢则安的腰,没脸没皮地耍起了无赖:“你又喊我陛下,看来真的要罚你才行!”
谢则安:“……滚。”
赵崇昭从善如流地抱着他滚到了一边,做起了极其不要脸的“翻滚”运动。
谢则安觉得以后绝对不能晚上进宫找赵崇昭。
这家伙随时都能耍流氓!
第212章
赵崇昭和姚鼎言都支持,谢则安的北上之行便确定下来了。谢则安离京的消息一传开,不少人都知晓了这件事。毫无疑问地,姚鼎言又站到了风口浪尖,由于他前科太多,不少人都把矛头指向他,纷纷表示他心胸如此狭窄,连自己的学生都容不下!
姚鼎言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混小子走得轻松,甩给他一堆烂摊子!不过因为这次的事真的与姚鼎言无关,姚鼎言反倒当成戏来看。
看着看着,姚鼎言品出点味儿来了。一方面,谢则安的声望确实水涨船高了,替他出头的人什么都有,而且相对来说挺理智的,大多只在报纸上写写文章暗讽几句;另一方面,姚鼎言看出很多人对他的怨气已经到达最高点。
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而对他大加讨伐,可见这种不满由来已久。
这瓢冷水假如是在姚鼎言初登相位时泼过来,姚鼎言肯定气得不轻,如今却不一样了,他早被不按理出牌的谢则安磨得没脾气。从前他觉得谢则安阻挠了他许多事,如今回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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