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下》第3章


拓跋文抚着我的后背,我出的汗被风吹干了,袍子摸起来可能还有点儿潮冷,他的手掌心比我这个发着烧的人体温还要热一点儿,摸着我很暖和,我几乎舒服得呼噜出声。
拓跋文说,他当初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枕边客,我说愿意的时候想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会儿,又被他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昨晚被他用腰带抽出的红肿应该还没消干净,疼得我一个哆嗦,赶忙吞吞吐吐地说,陛下英武,那个应该……应该也英武。
拓跋文哑然失笑,他蹬掉鞋子往后坐了坐,把我翻了过去,摸了摸我的额头,从床头拿来湿毛巾盖到了上面。
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从下往上注视着他那张脸,拓跋文确实长得好看,从我这个角度看也不怎么显得失色,我感觉我被他蛊惑了,鼓起勇气抬手摸他的小络腮胡。
他的胡子蛮硬的,摸起来有些扎手,拓跋文好像还在笑一样,他一边嘟哝痒,一边抓住我的手举到嘴边亲了下,然后问我,应该?
我说陛下文韬武略,臣兢兢业业,恐也不能见识万一,若言辞有误,定是我见识浅薄。
拓跋文笑骂道,少来溜须。
我觉得他不像真生气,能问一问,就细声细语地央他告诉我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拓跋文看上去一脸无奈,他问我,历来保母都是从奴隶庶民中选取处事周到的女子,这次他冒失传书给一个庶长之子,我来之前都没向人打听一下?
他传书到的第二天,我莫贺和阿干就被人割了脑袋,我抛下步六孤他们在莫贺的帐篷里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做了决定,隔日就带了人启程,因为走得急,确实没来得及打听。
我躺在皇帝大腿上,抓住他火热的手掌贴在脸上,把这些讲给他听。
拓跋文让我松开他的手一点儿,他慢吞吞地揉着我的指节,我脸颊发烫,不知道是烧的还是什么,可能已经红了。
拓跋文说,他年前在北部大人那里见过我莫贺和我一面,我莫贺的嗜好与众不同,没法同别的庶长吹嘘自己的婆娘,酒宴后带着我在北部大人的园子里乱逛,我在花丛中看见他,一口咬定他是我的汉子,把他追得满园子跑,现在上了床就不认人了?
我对这事倒还有点印象,但想不起来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只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喏喏应着,拓跋文点了点我的鼻尖,接着往下说。
他用汉人治天下,所以得拉拢汉人,娶他们的女儿,但是鲜卑才是他的根基,所以他想用鲜卑人做太子保母。女人不行,女人会引起汉臣们的戒心,挑来挑去,最后只有我合适。原本保母只需抚养太子,他见我之时想起我曾满园子追她,才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枕边客。我既答应了他,又殷勤地跑去铸金人……
我吸了吸鼻子,拓跋文把他的方巾塞给我,跟我讲他见我真情实意,又挺喜欢我的,所以给我等同皇后的地位权利和宠爱,结果我被宠爱了几次就生病了,权力没见到,先把自己吓个半死。
可是他杀了皇后,我把脸埋在他的方巾下打了个喷嚏,迟钝地想,也能杀了我。
拓跋文温和地问我,他没有理由苛刻我,也没有理由伤害我,我为什么还要害怕?
我不知道。我就是怕他,我怕这里,我攥着方巾,胡乱地向他摇头。
第5章 
拓跋文没有再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这沉默也很可怕,我枕在他腿上,翻了个身,把脸冲着他的小腹,他身上的热气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袍,我紧紧贴着这一点儿暖意,想着草原上的太阳。
拓跋文沉默完了,对着我叹了口气,用听起来很无奈的语气问我,我这是病得傻了,还是本来就是个傻的?
我一直都不太聪明,和那些死物打交道也用不上多么聪慧敏锐,我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告诉他,我这是天性愚钝。
拓跋文用手轻轻捏着我脖子后面的肉,他思索了片刻,和我说,既然我还想不明白,他的话一时又不能取信我,那么他替我请个先生,教我为君之策,让我自己想,可以吗?
我听到为君之策四个字,一咕噜从他膝头上爬了起来,跪坐在床上看着他,差点又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推辞起来。
拓跋文仍然抓着我的右手,他手上用了点力,强硬地叫我闭嘴,先听他说完。
他替太子看中了一位先生,先生出身寒门,姓江,名傅山,表字连岳,之前做过天部的属官,政绩斐然,因为看不惯一品世家的天部大人(北魏官职)在理事时饮酒作乐,上前劝止未成反而被一顿臭骂。江傅山是个狂士,受不得辱,挥拳把上官揍了一顿,没等世家追究,干脆挂冠回家山居去了。他看中这个人的才学品性,想请他做太子少傅,诏书已经下了,但还没有去送束脩,如果我想学,明日可以带着小太子去见一见他。
我想了一下,觉得去见一见也没什么损失,还能出一次宫,点头答应了他。
拓跋文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说他大概明白我为什么怕他,他可以给我一些保证,但是别人说总没有自己手里拿到的靠谱,如果我想要权利,他需要先给我相应的能力,确定我不会被刀反过来捅了才放心。

注:天部大人那个……魏书上只写了置六部大人官,六部是天地东西南北,鬼知道做啥的……不过按照后世称吏部为天部的习惯,应该是行使吏部的职能……我猜的,人物列传里可能有但是我没看……错了别打我。
又,江傅山是小妈的。
我毕竟年轻力壮,烧了一上午,还没过午就基本退了,拓跋文在我这里吃了午饭,又歇了一会儿才走,走前还向步六孤叮嘱,让他看着我下午好好休息。
我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实在是无聊得不行,向步六孤要我的金人。
步六孤拗不过我,我靠在床头,他拿来一块我刨好的木板放在我膝盖上当做桌面,让我在上面用从造作监拿回来的刻刀慢慢雕。
汉人做的刻刀刀刃细不过两张纸厚薄,虽然不能用来挖扭,但是锋利无比。我对着光刻了拓跋文眼鼻和嘴唇,最后修理他的小络腮胡,步六孤坐在一边,偶尔和我说两句话。
步六孤是我莫贺与别的部族抢夺水草时带回来的俘虏。他被同族的阿干暗算,中了箭掉下马,我莫贺买下了他,在他胸口烙下自己的标记,叫他做个暖床的奴隶。
步六孤最开始逃过两次,被我莫贺绑在马厩里抽了个半死,然后给他戴了整整三年的木枷和铁链,熬鹰似的熬了他三年,到我能骑马的时候,步六孤已经和其他奴隶看不出区别了。
我吹开掉下来的金屑,问他上午怎么想起要回草原了。
步六孤转头拿了狼牙棒,站在院子里给我耍了一套,拓跋文留下的侍卫见猎心喜,要和他比划,被他一棒一个抡到了墙上。
步六孤说,他能杀人,他想给自己赎身。
我说你早半个月这么说,我就不会来平城,现在谁也回不去了。
晚上拓跋文没过来,但是让太子中庶子将小太子送了过来,小太子不让人抱,自己从门槛上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站在我面前故作严肃地传了拓跋文的口信。
拓跋文说,他昨晚害我发热,今晚把他的小子送我赔罪。
我半跪在他面前,听他磕磕绊绊地讲完话,和送人过来的中庶子讲了几句话,中庶子告辞离开,他才一屁股坐到地上,伸手要抱。
小太子刚过三岁,单名一个盛,小字还没取,我听拓跋文提到他的时候喊他木闾头(鲜卑语,秃头),大概是为了好养活。
木闾头头发一点儿也不少,我抱他起来放在膝盖上,觉得他沉甸甸的,是个好小子。
木闾头这个年纪还不懂生死,他坐在我膝盖上玩了一会儿我的手指,问我母后去哪里了?
拓跋文也是个不负责的,把儿子扔我这什么也不说,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和木闾头解释的,沉默了一会儿,木闾头的注意力又被我放在床头的金人吸引,抓过去冲我举着他,说,这是父皇。
我问他像不像父皇,他把金人贴到自己脸边,说,他像父皇,金人像他,就像父皇,他觉得金人和他很像。
我夸他聪慧,说我就想不到可以这样比较。
木闾头对着我笑,他一脸天真烂漫,一定也是谁家的珍宝,我想起他被绞死的磨敦,忽然有点浑身发冷,担心我这样冒失地答应做他的保母是不是真的正确。
他还没吃饭,我又陪他玩了一会儿,木闾头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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