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有钱好说话》第63章


少年很普通,没有过分娇艳的眉眼,也没有特别秀丽的身姿,普通地像一杯淡水。却就是这份普通,却让唐无暝浑身都在颤抖,他紧紧盯着画中的人,盯得双目都蕴出从未有过的焦躁,渐渐这焦躁郁成了火,直往心里窜。
画上没有题词,没有落款,甚至连年月都没有,只有一个靠着银杏午睡的少年。
可唐无暝就是知道,这个人就是唐慕。
秦兮朝初见时就逼问他的那个唐慕,坟里埋着的那个唐慕,这间院子里曾经住过的那个唐慕。
——与他唐无暝长的一模一样的唐慕!
唐无暝看着画,看了许久许久,最后郁躁结成的火如一袭掌风径直打进心口,他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一把撕碎了看着极其碍眼的画纸,都还来不及将其抛洒,胃里蓦然一个翻涌,哇地就喷出一口血来。
把手里泛黄脆生的碎画纸透得发软,发红,沾了满手。
唐无暝不敢留在原地,他仓皇地丢掉碎纸屑,几个踉跄跑出了房门,外头的雨已下得淋漓,可身体里的火热却要奔涌而出,不管浇上多少冷雨都不能熄灭,心脏被绳索狠狠勒着,要累出血来。
没跑几步,就愚蠢地左脚绊了右脚,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浑身像烧起来一样,恨不得能将所有衣物撕碎了扔去,恨不能即刻跳进冷凉的湖里,让湖水从头漫过脚。恨不能立刻飞奔到秦兮朝的面前,让他将所有一切解释清楚。
难受,所有一切都像绞起来一样难受。
唐慕、唐慕……
怪不得秦兮朝敢说是一见钟情,怪不得他每次欲言又止,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一个唐慕。可唐慕死了,秦兮朝亲口说的,唐慕早就死了。那他又来招惹他唐无暝做什么?
被欺着瞒着哄着乐着,就是这般有意思吗!
唐无暝十指深抓进地面,指间青筋乍起,硬是将那结实的土壤挠出了十条深缝,头发被细雨打湿黏腻在脸上,遮了半边的面庞。
“无暝,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无暝,你跟我回山庄吧。”
“无暝,只要你喜欢,都是你的。”
“无暝,我担心你呢。”
“无暝,不要走……”
一句句,一字字,此刻就算是亲眼看到那张画、那块碑,唐无暝心里还是不住地想起秦兮朝说过的每一句话,温柔的、亲昵的、要把人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那时,他接过那张写着秦兮朝名字的赏笺,见过他的雇主。
那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千金小姐冷笑着对他说,秦兮朝这个人,虽然有钱有权又极富样貌品性,可是却不适合做长长久久的情人,他心里即便是没有你,眼里却还能做出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让你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力。
他能够对人极尽温柔,但是没有心。
唐无暝接过赏笺,安慰了雇主两句,信誓旦旦地承诺她放宽了心,说定然要将这样玩弄人心的渣男整到断子绝孙,替她出了这口恶气。
结果呢,恶气没出成,自己反倒也栽到了他的手上。
现在想想,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都明白的事,他怎么就想不懂呢。
秦兮朝那个人,心如大海,而唐无暝却如海底捞针,刚以为自己捞到了什么宝贝,河神就立马跳出来笑眯眯地问他:你掉的是这个金唐慕呢,还是这个银唐慕呢,还是这个被人玩弄被人压完还傻了吧唧往上凑的唐无暝呢?
……
感觉自己忽然好贱。
唐无暝闭了闭眼睛,缓缓笑起来。
秦兮朝啊,不就是一个秦兮朝吗,钱满门不是想对付他么,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跟着掺一脚呢。
他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和泥土,拔脚跃起轻功,直往秦兮朝所在的剑庭奔去。
☆、第52章 雨雾
烟雨弥漫。
秦兮朝才收了剑,坐在庭廊里避雨,看了眼一动不动立在场边的墨阁影卫们,挥挥手叫他们把兵器架都搬回屋子里去,然后各自散去躲雨。
一群黑影行动迅速地搬物置物,没多会剑庭之中就已空无一物,秦风遣退了其余手下,取了条软巾走到自家庄主身边。
秦兮朝点点头接过,“秦风,你也去吧。”
秦风一本正经地退到秦兮朝的身后,杵着没有动。
“你要是再不回去,恐怕那只小老虎又要咬人了。”秦兮朝笑道。
身后人身形微微动摇,似是想了许久,最终还是返回置物的屋里摸出了一把油伞,规整地立在秦兮朝的案边,抱拳拱了拱手,随即一个闪身跃进了雨中。
秦兮朝待他离开后,摇头笑了笑,端起茶盅慢慢地喝。
案上是一套小巧的金雕炉,炉中簌簌燃着明火,他将已经凉了的茶壶置在炉上,听炉中不多会就煮起了茶泡,扑扑地腾起又炸开。
雨还在下,并不大,但是连绵,像江南温润的山水。广湖上云绕起一片烟雾,将整个扶风岛囊在其中,山庄中也隐隐约约地漫开稀薄的雾气。
秦兮朝正要将茶炉取下,抬眼间却见到剑庭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他竟是没发现,那人是何时站在那里的,又站了多久。
秦兮朝一愣,手指便在湍热的壶上烫了一下,他连忙收回手去,取了座上的披风冲进了雨中,二话不说将人罩头披过,拉着他往庭檐底下走。
唐无暝将他手挣开。
“你怎么来了?”秦兮朝转过身,看他低着头,*的头发披在脸上,雨珠沿着尖瘦的下巴划下。他抽出方才秦风给的软巾,轻轻将水滴拭走,柔声问道,“之前跟你说今天天气不大好,就不要四处乱走,怎么还淋成这样?”
柔软的绸巾一点点擦拭着他脸上的水珠,从下巴到脸颊,再往上擦到眼睛时,唐无暝忽然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不叫他继续下去了。
“无暝?”秦兮朝瞧他有些反常。
细雨连绵,冷雨很快就要浸湿了披风渗进去,秦兮朝也不与他理论,强拽着人拖进了庭廊里头。
唐无暝还是不说话。
秦兮朝撤去他头顶的披风,大块的绸巾铺了上去,捞起他湿漉漉的发缓缓擦着,直擦到唐无暝头发软软的乱蓬蓬,手指拨进去不再湿冷才住手。他收回绸巾,慢慢捧起唐无暝的脸。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
唐无暝抬起眼来看他,黑扑扑的眼珠里没有什么神韵,如这阴雨连连的天,吓了秦兮朝一跳。
可转眼,那对眸子里就迅速凝起了光彩,嘴角勉强勾了勾,弯出一抹笑来,“阿朝,今天的雨好凉。”
左右这样的阴雨天气也不能即刻放晴,一把油纸伞怕也遮不住两个人。秦兮朝干脆将他已经湿透的披风解下来,又拉他坐下,将人揽在身前,以指做梳,缓缓打理着他蓬松的发,理着应道,“嗯,岛上的雨总是这般凉。”
唐无暝屈膝靠在秦兮朝的两腿之间,望了会儿雨幕,又抬头去看他。
被那黑盈盈的眼睛一盯,秦兮朝一点点凑了下去,在他抬起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亲,一如既往的温柔。
“看什么呢?”秦兮朝问道。
唐无暝笑了笑,说,“看你。”
秦兮朝也笑,“不是每天都看,也看不腻?”
唐无暝不知在想什么,颦了下眉头,静默了好一会忽然反问他,“那你呢,看够了没?”
“不够,一辈子也不够。”秦兮朝蹭着他的头顶。
“……”还是这样的甜言蜜语,就是总这样甜,才让唐无暝整个人都泡在蜜罐子里,几乎失去辨别的能力。他紧紧握着双手,攥着残破了一角的衣摆。
秦兮朝也看见了他手上的污浊,额角的浅伤,泥泞的衣裳。剑庭里没有井,他只好又起身去接了一桶雨水来,蹲在唐无暝的身前,一根一根地清理指缝里的泥。
一丝不苟的,像是在擦拭精美的瓷器。
唐无暝低头看着,看自己蜷缩的手指一点点被展开,看他撩了水慢慢地清洗,看本来乌黑的双手重又恢复洁净,连指甲缝里的残留都被一一洗净。秦兮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轻声笑了笑。
“我今天……遇见元乐了。”唐无暝看着他说。
“哦?”秦兮朝握着他的手,“你又跟他打架了?”
唐无暝摇头,“没有,他在追一只猫,然后绊了我一脚。”
秦兮朝听着笑起来,“于是你便成了这幅狼狈模样?”
唐无暝顿了顿,想了许久,最后缓缓点头,“嗯。”
“不怕,等雨停了我们找秦风教训他。”秦兮朝轻轻一揽他的肩,起身坐到他的对面,拎出小炉上的茶壶给他烹了一杯热茶,“被雨淋了不好受,喝点热的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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