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邻书》第9章


齐舒扬定定地看了他半天,没有说话。
她一个人跑遍天南海北,看春花冬雪,看高山深谷。美景如斯,却怎么都弥补不了心里的裂痕。她想,懂的早,或者晚,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秦斐的爱人是那个叫艾伦的男人,秦斐为他生了一个可爱又聪慧的儿子。那个孩子集合了秦斐所有的优点。
秦斐常说,就只有你还陷在情情爱爱里。
原来秦斐早就知道,原来秦斐一直都知道她爱的人是何承天。
她怎么才能做到像秦斐那样不动声色,怎样才能像秦斐那样挥剑断情,怎样才能像秦斐那样无论爱在何处,自己都能过得风生水起。
她想,秦斐才是最聪明的。她选了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她是爱着艾伦的吧?不然,怎么会生出那么可爱的儿子。
齐舒扬捧起河水,洗了把脸。却发现一头乌发里竟然掺着银白。她惨然一笑,觉得自己真没用。多大点儿事就让自己早生华发,这事儿要是放在秦斐身上,根本不算个事儿。
秦斐就算乐意玩弄何承天又怎么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
齐舒扬望着水中的自己,觉得真丑。再没有比这张脸更丑陋的脸。明明跟自己说好,无论怎样都要站在秦斐这边,无论怎样都要保护秦斐,无论怎样都不能让秦斐孤立无援,可是那一刻,她却同情聂雨,甚至……心疼何承天。
到头来,她倒戈相向,她的剑指向了被她抱在怀里的秦斐。
等她已经杀死了秦斐,才发现,原来真正重要的是被自己杀死的这一个。
不曾失去,不会知道。
可是既然已经失去,知道还有什么意义呢?
徒增华发罢了。
她抽出那一缕白发,觉得它们大概是自己身上最美丽的东西了。
“哇,你这么年轻就有白头发了啊?”身边忽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齐舒扬转头看向她。
那个陌生的姑娘笑起来有两颗虎牙,“你好,我叫许暮。许诺的许,朝朝暮暮的暮。”
齐舒扬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许暮笑笑,“你叫什么名字啊?”见齐舒扬不回答,又问,“你介意跟我合个影吗?”
齐舒扬摇头拒绝。
许暮说,“不要这么小气嘛!那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齐舒扬又捧了一抔水,“齐舒扬,齐舒扬的齐,齐舒扬的舒,齐舒扬的扬。”
“噗——”许暮莞尔,“齐舒扬,你真逗。”
齐舒扬不理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开始上路。
许暮跟上来,“你自己来的吗?真巧哎,我也是。你要去哪儿?”
齐舒扬看她一眼,“上山。”
彼时暮色四合,满地余晖。只有下山客,鲜有上山人。
许暮惊喜道,“上山?真的?难得碰到一个肯这个时候上山的人,我们一起吧!”
齐舒扬没同意,也没拒绝。她不说话,许暮就一直跟在她身边。
一路上,她们鲜有交流。默默地陪伴彼此,累的时候交换一个眼神互相鼓励,齐舒扬的心情竟莫名好了许多。她终于肯对许暮笑了笑。
许暮就弯了眼睛,“快到了。”
就到山顶了。
比她们更早到达山顶的,是当空那轮皓月。
齐舒扬望着那月亮,“今天没有星星。”
秦斐曾给了她一片星海。
“一轮明月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许暮笑容灿烂,望向齐舒扬,“谢谢你陪我们看月亮。”
“你……们?”齐舒扬皱眉,忽觉背后一阵冷风。
许暮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13。
到达山顶时,齐舒扬还是背后发冷。
许暮看了她半晌,忽然放声大笑。
齐舒扬警惕地望着她,许暮就坐到她身边,从脖子里掏出一个吊坠来打开给她看,“我爱人。”
齐舒扬凑过去一看,竟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她惊讶地看一眼许暮。
许暮无所谓的耸肩,“没错,是个姑娘。我的爱人是女人。”
齐舒扬心神一震,望着许暮的眼睛喃喃,“真巧,我也是。”
许暮就心领神会地笑了。
“她叫什么名字?”
“庄心。”
“为什么没陪你一起来?”
许暮一顿,“已经陪着我来了啊。”她握紧颈中吊坠,“她一直陪着我。”
齐舒扬皱眉。
许暮脸上笑容悠悠荡开,声音极轻,“我们曾经约好一起踏遍万里河山,可惜她没能等到这个时候,就离开了。”
齐舒扬又是一震,“……什么?”
“她死了。”许暮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
齐舒扬只觉得嗓子里被堵了什么似的,“……对不起。”
“没关系,”许暮笑笑,“这也没什么,其实心儿从没离开过我。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她又问,“你呢?怎么一个人?”
“我?我……弄丢了她。”齐舒扬望着月亮,“她过得很好。”
“你爱人怎么称呼?”
“秦斐。”齐舒扬觉得这两字好像刻进了心里,她第一次跟别人说,爱人——她的爱人叫秦斐。一颗心好像滚烫起来,她望着许暮,“我的爱人,叫秦斐。”
却迎上许暮狡黠的目光。许暮朝她伸出小指,“拉钩,为我们各自的爱人。”
齐舒扬勾住她的小指,痛哭出声。
许暮没拦她,任由她发泄情绪。直到齐舒扬自己哭累停下来,许暮才拍了拍她肩膀,“生死面前无大事。她好好的就好。人嘛,还是要向前看。”
这个姑娘是如此达观。齐舒扬受她感染,也不由得心中畅然,“对,你说得对。”
她们一起等着在山顶看日出。
金光刺破云层俯瞰大地的那一刻,齐舒扬迎着那晨光,忽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看一眼身旁的许暮,她手心里拿着吊坠,面带笑意。
至少秦斐过得好好的。齐舒扬默默看着许暮,直到许暮对她展颜一笑。
那一颗放在水里煎火里熬的心,这会儿竟然奇异的平静下来。只有余痛在作威作福。
“走吧。”许暮跟她一块下山。
两人一起游遍了此地盛景。
临分别时,齐舒扬抱了抱她,“再见。”
告别的话两人都没有多说,许暮脸上仍是笑意如常,“再见。”
其实都知道,以后只怕再难相见。
直到许暮消失在齐舒扬的视线里,她刚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却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里面写满了两个字。
秦斐。
想念想念想念。无论多少字符和念叨都无法表达的思念。
她想找秦斐,就算什么都不做,只听听秦斐的声音。
可是,她又该怎么去找秦斐呢?总要有个由头,来遮盖住她的真实心意。
齐舒扬一路奔跑,回到下榻的青旅时已经气喘吁吁。她手里握紧手机,却怎么也点不开那个号码。直到稀里糊涂开了电脑,看见秦斐亮着的头像。就好像心里有一百只爪子在挠一样,她抑制不住,闭上眼睛将鼠标放上去,而后发送了视频请求。
她指尖还有些抖,对面已经传来了声音,“阿姨!”
又是思齐。
齐舒扬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她勉强笑笑,“思齐。”迟疑一下还是问,“你妈妈呢?”
思齐还没回答,旁边凑过来一个脑袋,不是秦斐是谁?
“等会儿。”她脸上涂满黑泥,正在做面膜。
齐舒扬心脏跳个不停。她没想到秦斐就在旁边。听到秦斐的声音都觉得恍惚,好像是梦里一样。
“扬扬?”秦斐顶着张比包公还黑的脸,让人看不出她表情,“你发什么呆哪!这是跑哪儿去了?哎呦你看你黑的。”秦斐满是嫌弃。
齐舒扬突然就想哭。她连忙低下头,“我也去弄个面膜先。”就迫不及待地离开视频,跑到一边捂住脸默默抽泣。
她不敢哭太久,也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半是哭泣半是强压着哭泣,她到底跑到大厅里买了片面膜,随便洗了把脸贴好。
秦斐说,“你都玩了大半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不知道……”齐舒扬有点懵。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出来这么久了。想低下头去,却又贪恋秦斐的容颜,就怔怔的望着她。
“扬扬?”秦斐眉毛都挑了起来,在满是黑泥的脸上显得尤为滑稽,“你又发什么呆呢?你出去玩半年,还把魂儿都玩没了?怎么老心不在焉的。”秦斐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她不知道齐舒扬的目光是确实焦灼在自己身上,还是只是她的错觉。她太久没有见过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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