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同人)红楼·画中人人》第59章


她恍若未闻,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失去了,只是摇摇头:“不见……”
帘外的人听得分明,隔着一扇十二折的碧青鲛绡屏风,水溶的声音遥遥传来:“娘,你还是不肯原谅孩儿。”
太妃闭上眼,泪流满面,恍惚间,从齿缝中挣出零碎的句子:“你走……就当我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我,愧对先王!”
水溶无从相劝,拉着黛玉跪下,两人默默磕了个头,只听他道:“孩儿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母亲大人,望您千万保重,为孩儿顾好身体。”
罗氏站在边上,用手帕堵住脸,痛哭不绝。水溶起身向她深深一揖,道:“既然夫人不愿走,就请替我持下这份家业,好好过活。”
罗氏点头应承下,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水溶想抬手替她拭去泪痕,可是那只手,在半空中就凝结了动作,慢慢收了回去。身边的黛玉不动声色转过脸,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过。 
今天的她很静,面上铅华洗尽,如寻常妇人那样,乌浓浓的头发只用一支铜簪挽起,仿佛存心要与从前做个了断。
这半年来,她已经极少哭了,眼中慢慢沉淀下来,经过时光韶华的洗礼,反多了几分不曾有的成熟安定。这一去千山万水,纵横沟壑,也许还有过不去的凶险。只是有他相陪,此生再无憾了。
眼看他们携着手,越走越远,背影在风雨中飘摇不定,愈见化成模糊的两点。罗氏追到门口,一手扣住门前的隔扇,五指慢慢弯曲,想要抓住什么,蔻红色的指甲嵌进隔扇里。这一走,是不及黄泉无相见了吧。
“让他们走……”身后传来太妃的咳声,“既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水溶扶着黛玉上了车,紫鹃抱着孩子坐在后边,这样走了半日,到了西去京城二十里的长亭古驿。冯紫英和韩琦等人,早牵着马,在雨地里等着。
水溶掀开了幄帘,也没想到他们会来,一时恍然若梦,不由怔住了。
“怎么?王爷要走,倒把兄弟们给忘了?”一行人里,就数韩琦嗓门最大。黛玉倒没见过这么惫懒的人物,不由一笑,推了推水溶说:“下去吧,好歹跟他们告个别。”
雨势未减,天气依然晦暗不堪,冷风将他的袍角吹得掀起,在风中飘摇不定。冯紫英定定望着他,良久才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路上风有些急,王爷多添件衣裳吧。”
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袍子,给他披到身上。水溶将领口紧了紧,说:“你们也多保重,哪天不做官了,就来找我。”
“那我无官一身轻,王爷收不收留小弟?”身后有人轻笑着走来,松墨似的眉眼,斜飞入鬓,仔细看去又带了几分风华倜傥,正是消失了多日的柳湘莲。站在他身边,那个相貌秀挺的男子,一身洗蓝色的衣袍,少了两分寒意,多了三分清韶,却是御史中丞柳敬言。
“你们……怎么都来了?”水溶着实吃惊不小。
“许你一声不吭的走,就不许我们来送送么?”柳湘莲笑道。
柳敬言也道:“那说好了,等在下哪天不做官了,就去苏州闹你,嫂夫人可不许嫌我们聒噪。”
水溶闻言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道:“能与贤弟这样的人做朋友,为兄求之不得。”
柳敬言也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说:“当日在朝堂上,兄台的快人快语,再配上一副天人相貌,在下才羡慕的紧。”
水溶知道他是个好人,凡事明察秋毫,是块做言官的好材料。只怕他为人刚直,再惹上什么麻烦。便想了想,说:“为兄这一去,临别还有两句话,想送给贤弟。我知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只是官场险恶,不如及早抽身,如此处境,哪儿还是人呆的地方?”
柳敬言点点头,踌躇道:“兄台的话,我都记住了。只是在下还有未了的心愿,你放心吧,等皇上想通了,早晚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水溶失笑道:“那种地方,能干干净净的脱开身,就是运气了,哪里还敢回去。”
柳敬言听见这话,心神不觉微微一荡漾,执了他的双手道:“人生得一知己,小弟三生有幸,我会来找你的。”
水溶道:“苏州那里山遥水远,怕你过不习惯,还是留着这份心,互寄遥思吧。”
眼看着雨势越发大了,送行的人又来催。水溶临走前,忽然想起黛玉托他为紫鹃寻个归宿的事情,于是隔着车帘问:“你看我这些兄弟里,论人品相貌,哪个配得上紫鹃?”
黛玉不妨他这样问,倒一时怔住,转头去看车里,只见紫鹃低垂着头,一双眼睛仍带着丝娇羞,全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黛玉这才想起来,紫鹃和她着实差不了几岁,这些年吃穿用度全靠她操心,长到十□□岁的年纪,还没有替自己打算过。
一阵歉疚浮上心头,黛玉拉住她的手说:“紫鹃,既然王爷问你,你也不必害羞,大大方方的说了,我替你做主。”
紫鹃一哆嗦,缓缓跪在她身前道:“紫鹃不敢妄想,我愿意一辈子跟在姑娘身边,不想嫁人。”
黛玉过来拉起了她:“跟着我有什么好处,别人能给你的,我却给不了。这件事或许有你不情愿的地方,可是安心找个人嫁了,总比耽误一辈子强。”
紫鹃心生感激,说话间眼中盈出了泪光:“紫鹃没有父母亲人,自小跟着姑娘,一时一刻都离不开,这般终身大事,也全由姑娘做主。”
黛玉点了点头,心中虽然不舍,也替她高兴。
水溶在车窗外听得分明,转头问众人。谁知柳湘莲第一个摆手说:“不行不行,小弟素来萍踪不定,又好……又好去那花街柳巷,只怕委屈了紫鹃姑娘。”
水溶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是说笑,想必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便也不勉强。再去看韩琦,见他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亦是连连摆手:“可别看我,我是个粗人,果真娶回家去,也是牛嚼牡丹,好好糟蹋了一个清白女儿。”
冯紫英也道:“我家中有妻有妾,王爷的美意,怕是无福消受了。”
水溶无奈,只好将最后一线希望,移到柳敬言身上。看他年纪轻轻,就已是朝廷的四品大员,又是这样的才情样貌,想必家里也是不缺姬妾的。见他欲言又止,看样子又是个为难的光景。
“怎么?贤弟莫非不愿意?”
“那倒不是……”柳敬言踌躇道,“家父原来订过一门亲事,只是那小姐还没拜堂,就旧疾发作,死在了家中。多少人都怕晦气,不愿与小弟结亲,我是怕这鳏夫的名声,连累了紫鹃姑娘。”
水溶一听便笑了:“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怎么在这事上,倒不开窍的紧。难得紫鹃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定不会在乎这些虚名,你可不要亏待了她。”
将紫鹃唤出来,款款行了礼,柳敬言见她一双杏核般的眸子透着温和,举止做派,倒有些书宦世家的风度。心下里微动,只是点头笑了笑。
不过一瞥,紫鹃就很快低下头去,不觉心里怦怦直跳,眼波不知如何与他对视。众人看促成这对意外的姻缘,都替他们高兴,韩琦是闹惯了的,连连吵嚷着要喝喜酒。
那边车里,黛玉已经帮她收拾好了包袱衣物,主仆两人想到这短短十余年来,生死辗转,历经坎坷,忍不住抱头哭了一场。到了前面的驿站,才与他们挥手作别。
“都走了……”雨点挟着风打在幄帘上,水溶放下手,吁出胸中的一缕长气。黛玉擦了眼泪,将半个头靠在他肩上,听着窗外风疾雨骤,隆隆的马蹄声,夹着清脆的铜铃,荡入无边无际的虚空中,一转眼便消失了。
“不好么?”黛玉埋在他胸口,隔着两层薄薄的衫子,听到些微的心跳,“我就希望这世间,只剩下你,只剩下我,再没有那些是非纷争,来打扰我们。”
“那远儿怎么办?”水溶抚着她的头发,嘴角挑出一丝笑来。
黛玉并不说话,只是握住他修长温热的手,轻轻合上眼。
“他长大了,早晚是要离开的,我们没道理困他一辈子。”
“说的对,”水溶眉头轻佻,张臂抱住了她,“那你后悔么?嫁给我这样一事无成的人。”
黛玉将脸向他怀里埋了埋,低声说:“有生之年,能遇到你,我真是欢喜……”
水溶闭上眼睛,心中叹了口气,帘外雨声未歇,似是绵绵无绝期。
☆、番外

☆、后话
年表:
水溶十八岁,北静王旧疮复发而死,其子世袭王爵,娶宰相罗邕之女罗锦娴。
水溶十九岁,秦可卿过逝?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