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 (gl)》第15章


翌日,褚夷将一切过错均推到死去的老者身上,然后水寨大门洞开,恭迎远方来客。莫汗不计前嫌,归还两艘战船之余,还亲自护送族长入寨,二人捻土为香结为八拜之交。至此,大军终是打通了东渡进攻腥罗的水路。
是夜,少不了一番庆贺。
殷语默依旧戴着黝黑面具,只推说身子不适,尚未开席便已告退。离寨子外头不远,三十艘战船整齐泊在岸边,远远看见一个男子站在船头,朝这边挥了挥手,灯火摇曳,光与暗落在那人身上,泾渭分明。上得船来,但见甲板上摆着张檀木矮几,两样精致小菜,一壶美酒。矮几的对面,水岳席地而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知你不惯与外人同席,所以特地备好酒菜候着。”水岳将酒杯斟满,一时酒香四溢。每逢押粮回来,二人便习惯这样小酌,风雨不改。
“你又下厨了?”殷语默盘膝坐下,随手将头盔和面具放至一旁,露出青丝红颜,美丽如常。这本是她最钟爱的时刻,然而却高兴不起来,脸色阴霾下显得心事重重。
“但愿还和以前凤元宫里的味道一样。”水岳微微笑道。曾几何时,记忆中的发小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带着大洛王朝十四公主的尊贵身份,坦然坐在自己面前。
殷语默莞尔,心情并不轻松。
凤元宫乃历代皇后之居所,她生母亦曾母仪天下,可惜最后死在暗箭之下,独留年幼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品味着世态炎凉。好在还有个年纪相仿的伴读,陪着自己走过了许多凄清无奈的日子。再后来,曾经的伴读亦不知所踪,直到在儒门里的重逢,才又勾起了最初的点点滴滴。
而后面几年里,她开始尝试查探杀母仇人的身份,可惜一无所获。很多人都说是明昭下的黑手,奈何无凭无据,直到出征前那个夜晚……那缕淡淡清香,和插在母亲身上的箭的味道,一模一样!
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人告诫过她,只是她不愿相信……
想着想着,殷语默低了眉,浓密细长的睫毛在灯火下格外清晰,偶尔轻微一颤,那一瞬间的精致灵动,足以叫人窒息。
水岳些微分神,很快移开了目光。
“很久不见这么美的月色了,今夜不醉无归。”殷语默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盛的是雄黄酒,辛辣苦涩,少许霸喉,最适合这等清冽寒冬。
“当然,理应尽兴。”水岳跟着举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慢条斯理。殷语默看在眼里,不禁笑道:“有时候真觉得,其实你才是那千娇百媚的女子,我反倒落了俗套。”说罢昂首又饮一杯,颇显豪迈。水岳笑着连连摇头:“末将哪里敢跟公主比?”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无半分谦让。二人相谈甚欢,不觉已是深夜。
海风拂过,带来了海水特有的咸腥味道,夹杂着刺骨寒意。
皇城的琉璃瓦上,已经挂冰了吧。母亲走的时候,记得也是春寒料峭的时节。
殷语默暗自念道,情不自禁抚上了腰间的锦绣荷包,在那里面,装着殷离当初留下的药囊。
第15章 波谲云诡
忽然,破风声起,尖锐而短促,来得极其突兀!
冷箭!
对弓弩的熟悉让殷语默第一时间辨识出了这种特有的声音,刻不容缓间将身子朝上一挺,将水岳堪堪挡住,冷箭射在右肩上头,力道之大,直带得整个人朝前摔去。仗着金丝护甲,她铤而走险,总算救了水岳一命。
哒。
冷箭弹开,跌落甲板上头,发出脆响。二人狼狈躲进船舱内侧,从窗口缝隙朝外望去。天幕如墨,繁星点点,远处山脉楼宇,近处船桅舱房,仿似无声剪影层层交叠,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漆黑幽暗,看不出端倪。
刚松了口气,那殷语默却是闷哼一声,脸色煞白,整条右臂不住颤抖着,血从后背缓缓渗出,在铠甲间放肆蔓延。那一箭太狠,虽刺不穿护甲,却足以碾破皮肉撞断筋骨,予人重创。
“语默?”水岳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伸手欲扶,不料被一把推开。那殷语默杏眼圆睁,语气充满诧异与愤怒:“你在酒中下毒?!”玄功暗运,毫无起色,整个身体仿佛被掏空一般,毒劲瞬间反噬,伤上加伤,她哪里还撑得住?立时没了知觉。
是夜,随军郎中和公主贴身丫鬟被匆匆召至,郎中不曾踏进里屋,隔着门帘,细细指点着丫鬟止血接骨敷药疗伤,整整忙了一个通宵。水岳默默守在门外,黑着脸不说话。
天色将明,郎中总算走了出来,殷语默依旧未醒。
“如何?”水岳走上前去。
郎中摇头:“外伤颇重,须得好生调理,此外,公主似有中毒迹象。”水岳双眉一跳,追问道:“此话怎讲?”郎中擦了擦汗,有些犹豫:“我本未留意,是丫鬟看出了端倪,她说公主天赋异禀,难以定论,需得尽快回报皇城。”
水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郎中走后,他独自守着房门,半步不曾离开。约摸过了半柱香功夫,莫汗匆忙赶到,二人缩进偏厅凑做一处,虽已刻意压低音量,偶尔还是有争执的声音传将出来。
想那殷语默在军中向来声望甚高,若不慎走漏消息,必定军心不稳,难保禇夷不会趁机反扑。再者,绝不能让王朝知道殷语默已然重伤,责罚事小,一旦君王变卦,临阵易帅,又或者收回借出的坚船利炮,那么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于是水岳指出,当务之急,需得着人假扮公主。
然而,找谁来扮假公主?谁又能胜任?
莫汗在屋子当中来回走着,焦躁万分。
这时,水岳勾起了嘴角,指着自己道:“近在眼前。”莫汗双眼一瞪,尚未发作,又听那水岳道:“公主重伤,本就不宜声张,莫非你还想着大肆张罗去寻人来替?况且遍观狄刺大军,可还有人比我更熟悉十四公主?好在公主常年面具遮面,要掩饰身份其实并不难。此外,”水岳故意停顿下来,抬手冲莫汗一指,毫不客气地道:“凭我和公主交情,即便这事弄砸了,公主日后亦将护我周全,可若是换做你的人,哼,你觉得有几个脑袋?”
“你,你毕竟是男子,如何……乔装?”莫汗吃惊不小,可看着水岳那张雌雄莫辩的俊俏脸面,话说到后头已然失了底气。水岳笑笑,拿起殷语默的银铠银甲径自入了里屋,少顷,已然披挂完毕站在大厅中央,那惟妙惟肖的装扮与举止,活脱脱一个生龙活虎的殷语默。只要不开口,若非极亲近之人,仓促间亦难辨真假。
儒门智将,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时候,莫汗由衷赞叹,心服口服。
褚夷水寨绵延数里,规模不小,渡口零星散布着,不冷清,也算不上热闹。
晌午时分,寨子边缘最不起眼的小渡口上,走来了神色慌张的郎中。他很紧张,不时用袖子抹着额头上的冷汗,频频回顾,仿佛受惊的兔子,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到。郎中花大价钱雇了条船,迫不及待地杨帆出海,直到水寨从视线里完全消失以后,才稍微安下心来。今日凌晨一番对话,敏感的他已经察觉到了那个俊俏后生的杀意,再不走,怕是永远都走不了了。
风再吹猛一点,再快一点,赶紧到岸。
郎中默默祈祷着,冷不丁船舱后头的船家开了口:“你这般着急,是赶着去阴曹地府么?”郎中大惊失色,抬头,一缕黝黑刀光掠过。
那刀很特别,刀身纯黑,弯曲的幅度很大,挥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声响,安静得可怕。再然后,平静海面泛起了两朵洁白浪花,郎中的头颅与身躯一前一后落入海中。
船家收刀,挺直的后背上束着把劲弩,沉木雕花、暗金漆底,非等寻常。
月色稀薄,转眼又是凉夜。
水岳身披银甲,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殷语默的房间。屋内除了丫鬟之外,还有一个老妇,那是莫汗族里的哑巴医师,她并不知道殷语默的身份,也不知道这背后的种种因由,只管医治。水岳拿起老妇写下的诊录与药方,反复看了两遍,并未发现任何关于中毒的字眼,于是笑了。看来这个秘密并没有被更多的人察觉,包括莫汗。
隔不多时,老妇挎起药箱独自离开。
水岳坐在藤椅上,取下面具轻轻放至一旁,看着丫鬟道:“你服侍公主三年多了吧。”丫鬟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公主有个习惯,但凡远离皇城,每逢初十便会给太后修书一封,以报平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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