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说》第26章


木屋周围是片空旷地,约摸两炷香的时间才见稀稀落落几个营帐,皆是老弱残兵在外巡营。
云阶目不斜视低头跟随,但不难感受众人异样的目光。
韩寂停了下回头看他,他也立马停下,始终保持着距离,这么几回,韩寂不再勉强,径直在前头领路。
流言是把杀人利器,如果云阶以前不以为然,此一遭却是刻骨的教训,叫他如何敢在人前有半分逾越之举。
到一处营帐,同样像小木屋清过场一般,独独一座。
浴桶,巾帕,衣裳都准备齐全。
清洗干净后疲惫加重,泡在水汽升腾的浴桶里益发备觉昏沉。
看着歪歪斜斜的云阶即将溺水,韩寂挽起袖口把人捞起,这一抱又是一阵心惊,半年时间,手触碰到的腰身,肋骨节节分明。
云阶惊慌地睁眼,下一刻已被放下床榻。
“我自己来。”云阶忙道,胡乱套上衣裤。
“暂且住这儿,你先歇着。”韩寂真没搭手,站在床边。
云阶点头,躺下床。合眼刹那见韩寂转过身要走,想也没想伸手抓住他的衣裾,
韩寂不可置信地回头,
“能不能,等我睡着再走?”
韩寂终于笑起,眼弯如月,“我不走,”他牵住云阶的手瞧了又瞧,“刺在肉里没除干净,我给你再修修。”
云阶反倒没了睡意,盯着韩寂万分细心地挑刺,碰到痛处,他也不惊,好像千载难逢一回,他胆子变得如此之大又如此贪婪。
“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是在求欢。”
韩寂噙笑,依然专注手中。
云阶别开眼,改盯营帐顶,面露赧色,“我没有。”
隔一会,云阶又转过头来,“我的事,大帅怎么说?”
韩寂波澜不惊,看他一眼道,“无中生有罢了,我曾经和你说过,为将者不好事事亲力。大帅关你禁闭,是为稳定军心,也是我的意思。”
“我明白,是我思量不周。军中不缺将才,我太自以为然了。”
“切切谨记,无论何时何地,防人之心不可无。”
云阶轻叹道,“同是为国效力,何必如此。”
“人心不古,马牛襟裾,有君子就有小人,无一例外之处。”
挑完木刺修齐指甲,韩寂半起身捞另一只手,云阶于是侧卧,他想着韩寂的话,神色诸多无奈,
“现下只怕做个小兵小卒,这军中也难有我立足之地。”
韩寂的手稀微抖了一下,接道,“事情已经过去,不消多想。”
“破镜重圆也有裂纹在,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没人能证明我和云遮天毫无关系,焉知哪天一有个风吹草动,看不惯我的人又将散布谣言,无休无止,好生没趣。”声音带着浓浓倦意。
韩寂此时执着于一根扎得极深的木刺,方才的一抖,没能连根拔起,剪断了小半,指甲缝里露出个黑点,无果几次,他道,“忍着些。”
说着使劲掐紧云阶指头。
云阶只眉头一皱,些许刺痛赶不走困意,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韩寂,我随你走……”
韩寂猛地抬头,手中的剪子夹着带血的木刺,有如花红正盛。
而那厢侧卧的人枕着自己手臂,酣然入了睡。
第32章 第 32 章
三十二
青天白日。
一个身着普通铠甲的士兵行色匆匆,边疾走边四处张望,一队巡视兵路过,那人连忙退却一旁俯首低眼。
待巡视兵过去,他急忙走开,步履更加急促,可似乎又不着方向,几条叉道来回走了多次。
终于他找到了目的地,一处零落几个营帐的营地,可守卫仍是谨密。
那名士兵站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打个深呼吸自我鼓气。
不出意料,他被守卫拦下。
“站住,此地闲杂人等免入。”
那士兵憨笑,“小的奉命传唤凌将军。”
为首的守卫互相对视一眼,“奉谁的命?”
士兵正要回话,却见一人往这边走来,身无盔甲却那眼神令人感到压迫,他忙闭口,想走却已经来不及。
来人正是凡生,“奉谁的命?”他又问一次。
士兵握紧长矛,低下的眼透出一丝狠厉,“小的奉大帅之命前来传唤凌将军。”
气氛安静异常,守卫兵看了眼凡生等他发话。
却闻凡生利落下令,“拿下!”
长戟刀枪立刻架住那士兵的脖颈,只见士兵环视一周,目光忽地凛然,一声暴喝,手中长矛横扫,将周围的守卫震退开来。
云阶陡然被暴喝声惊醒,再一细听,隐约可闻打斗声,他忙坐起取衣穿上。
云阶站在三丈外,见营地入口凡生与一人缠斗,明晃晃的枪头将二人围在中间,跃跃欲上。
他辨不明情况,如何凡生与自家士兵打斗起来,且看那士兵身手不凡,有此等武力能与凡生过上几招的,不该是个普通士兵,军中果然真人不露。
此时,突然那士兵使一出怪异的招式,轻松地避开凡生,长矛脱手,矛尖冷光森森直往云阶方向刺去。
云阶心里一咯噔,所幸长矛来势汹汹却准头不够,从他耳边擦过。然随之而来的士兵一记掌推,打在他胸口,虽不足以将他重伤,但他气力还未恢复,只得连连后退,这士兵跟得极紧,动作又极快,云阶还未出手,脖颈就被对方钳制住,与此同时有东西迅速塞进他胸前。
士兵挟持着他一直退,眼中有种恳求的意味,说话语速既快又轻,“元帅约将军三日后子时西面沙地一会,届时将有明火为示,祈请将军务必赴约,信物已在将军怀中。”
说罢他自付一掌,吐出口鲜血,迅速转身迎击紧追而来的凡生。
云阶干咳着匀气,不可思议地望前方,他伸手探进怀中,摸出一方绢帕,粗略瞥一眼,上面的图案和他的玉佩极为相似,让他心惊的是绢帕一角署的竟是娘亲的名字。
受伤的士兵不敌凡生,几招过后便落了下风。
帅帐。
君臣座次分明。
韩寂有一下没一下得翻阅帅案上的文书。
座下杨湛看了他几回,终于启口问道,
“寂儿,凌将军身陷谣言风波,你意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禁闭时日不短了,现下人已经接出来,随后怎么处理韩寂不说,杨湛只好问。
“舅舅觉得当如何?”韩寂眼皮没抬翻着卷册。
“凌将军的身世既无可疑,理应恢复原职。”
“要永绝流言下道诏书即可,但恐怕凌将军自己不肯留任。”
杨湛疑问,“为何?”
“心冷了吧。”
杨湛笑道,“堂堂男儿的报国雄心能让区区半年的禁闭给冷了?凌将军不是这般人。”
韩寂走出帅案,往杨湛一旁的椅子坐下,
“他做将军的,平了冤却也折了威信,总归有心结在。”
“这不必担心,开导开导也便好了。”
“倘若他不愿留在军营,舅舅可会强留?”
两人互相对看,杨湛眨巴眼,思量片刻略微愁眉,道,“凌将军不论武功韬略,都是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堪委大任,他实在不愿站在风口浪尖,暂时做我的副手也可。与燕氏交兵十余年,往后更不知何时才能太平,不管是从眼前还是长远处考虑,军中人才不可缺失,你也劝劝他。”
“他在这世上举目无亲,离开军营能去哪?能做什么?寂儿不也有意培养他,他若一走,你的一番用心岂不白费。”隔一会杨湛又道,他心想韩寂这么假设,必是云阶言行透露了退隐之意。
也不知韩寂有意还是无意,他接了一句,“倒不会无处可去,京中文职武官空缺良多。”
帐内就两人,自然听清韩寂说什么,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杨湛一时竟不知言何。
这时凡生在外禀报,“启禀大帅,抓到一名刺客。”
二人一听同时起身,杨湛问道,“什么刺客?”
凡生接着回禀,“此人欲行刺凌将军,现已擒获。”
韩寂连忙走出营帐,看见云阶站在队列末位,他越过侍卫走到云阶身旁,上下看了几眼。
云阶低声道,“我无碍。”
门口杨湛没错过这一细节,别眼打量刺客,拂袖转回,“带进来。”
刺客被左右架着,两条腿瘫直,口不自觉张大,鲜血汩汩流出,沿甲胄的纹路下渗。
凡生并指往刺客后颈一点,刺客的双腿颤了几下活过来,左右侍卫施压,刺客膝盖打曲重重跪地。
“你是何人?受谁指使?”杨湛冷眼发问。
刺客只狠瞪,空张着嘴,
“大帅,为防刺客自尽,属下拧脱了他下颚,但未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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