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宠》第70章


八宝一边躲避,一边用玉枕去掷那刺客,口中尖声狂喊:“啊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徐南风无奈,抬手抹了把满脸的雨水,顺势抄起地上的断刀,狠狠朝那名刺客砍去。
刺客腹背受敌,自知今夜是杀不了徐南风了,干脆转身上马,扬鞭逃跑。
“糟了,不能放他回去报信!”徐南风条件反射地跨马去追,谁知那匹畜生被刀光剑影吓着了,蹶着蹄子不肯奔跑。
眼瞅着那名黑衣男子的马匹就要消失在山道上,徐南风心急若焚,下意识将袖中的苦无甩了出去。
这东瀛暗器毕竟不是中原飞镖,徐南风第一次用,失了准头,那支苦无擦着刺客的臂膀飞过,又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一击不中,徐南风已失了先机。
正懊恼着,忽见斜地里一支羽箭飞来,将那名窜逃的刺客射落马背,摔在地上,折了颈项。
“是谁?”徐南风猛地盯紧了箭矢射来的方向,大声喝道。
大雨中,幽深的灌木丛窸窣抖动,接着一道黑影策马跃出,稳稳停在徐南风面前。
马背上,温和的中年男子抬起箬笠,笑道:“徐王妃,是我。”
“姚叔。”徐南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许,问道,“府中一切安顿好了?”
“一切俱已安排妥当,令堂亦被秘密转移,藏在了您名下的山庄里。那处颇为隐秘,皇上日理万机,应该不会大动干戈地去搜到那儿去。”
闻言,徐南风放了心。
身后的八宝哆嗦着抱着玉枕,散乱的头发湿淋淋地搭在脸上,白着小脸喃喃道:“夫人……夫人,我……我杀人了!”
徐南风抹了把雨水,转身抱住八宝瑟瑟发抖的身子,鼓励道:“你没有错,八宝,你打的都是些坏人,别怕。”
八宝抖着唇,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绝望地问:“夫人,我、我会下地狱吗?”
“不会,为民除害,八宝最勇敢了。”徐南风笑了笑,轻声道,“你知道吗,去年秋天在猎场,也是我第一次杀人。那时我和你一样害怕,少玠他,就是如此安慰我的。”
说着,她疲乏的身躯好像蕴起无限力气,温声道:“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我便什么也不怕了。”
姚江挑开车帘查看了一番,又捻起地上的糕点碎屑,放在鼻端嗅了嗅,皱眉道:“有毒,你们吃了不曾?”
“若是吃了,我和八宝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徐南风将八宝扶起身,道,“不过是装装样子,骗他们的。”
“那便好。”姚江解下腰间佩剑,在灌木丛中粗略地刨了一个坑,将车内车外的几具死尸拖入其中掩埋,又盖上些许灌木枝条掩饰,这才对徐南风道:“皇上觉察异常,一定会派人来追,此地不宜久留。”
徐南风点头,对八宝道:“会骑马吗?”
八宝点点头,“曾经骑着玩过,会一点。”
徐南风当机立断:“姚叔,弃车上马,我和八宝共乘一骑。”
“赶往何处?”
徐南风顿了顿,随即抬眼,铿锵道:“南下,去岭南。”
狂风卷集着暴雨袭来,回忆匣子随之打开,当日纪王临别前的话语犹在耳侧。
“南风,我这次出征,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父皇一直想让我与秦王结亲,而你,则是他计划中最大的阻碍,他必定会想尽办法为难你,甚至是除去你。南风,你切记,若是父皇逼你离开我,切莫与之抗衡,凡事以你的性命为首要。”
“……若父皇以性命相挟,可假意屈服,说你愿离开纪王府,但求父皇饶你一命,并想办法通知姚叔,让他助你诈死避一避风波。你诈死后,一路向南,去找小遥儿,切不可贸然北上来找我,我身边留有太多父皇的眼线,在将他们彻底拔净之前,我不愿你冒险。”
“城门前有一棵老树,你我以绸布为令。若是你真遭遇不测,便让姚叔在树梢挂上白绸;若你只是假死脱身,则挂上红绸;若无事发生,则城门树梢上不必挂物,待我归朝,于城门一看便知。”
“此去凶险,万望爱妻珍重,珍重。”
第62章 小九
徐南风在荆州老家的小镇里; 与岭南派来接应的人汇了合。
出乎意料的,她没料到此次竟然是九公主亲自前来迎接。
“小遥儿脱不开身,便由我来接你了。”数月时间未见; 九公主气质越发的冷冽成熟; 浑身上下都仿佛褪去了少女时期的娇软,变得干脆利落。
她穿着绛朱描金的裙裳; 款款走来的样子像是水中盛开的红莲。一般女子驾驭不了如此艳丽的颜色,但穿在她身上却刚好合适; 点缀着朱红的唇; 艳丽无双。
“九公主; 你们还好么?”
“最开始很不习惯,语言不通,习俗不同; 蚊虫蚁蛇随处可见,也见不到自己想要见的人,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后来好不容易习惯了; 他……却出了那样的事。”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剑奴。
一提起这事,徐南风便满怀愧疚。九公主看出她心中所想; 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声:“一开始我也恨过,恨剑奴不听话,恨四哥考虑不周,后来也便看开了; 其实最恨的应该是我自己。”
气氛有些凝重。
这座温婉的,青苔蔓布的小镇充斥着徐南风儿时斑驳的回忆。长时间的跋涉令她满面尘土之色,手心也被马缰绳磨破了皮。
徐南风接过八宝递来的药水和绷带,将伤口清理干净后,包扎起来。九公主在对面饮茶,朱红的唇印在杯沿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
半晌,徐南风打破了沉静,抬首问她:“你没有留在岭南,是一直在找他么?”
“是,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我不信。”九公主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投在苍白的眼睑下,握紧瓷杯道,“他的命是本宫的。除了本宫,没有人能让他死。”
徐南风不知该如何安慰九公主。她望着庭院外的芭蕉树,忽然想起了往日同纪王在书房中看书练字的日子,叹道:“我也很想少玠,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你放心,很快了。”九公主笑得有些轻蔑,道,“父皇老糊涂了,急功近利,却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他动了你,四哥绝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定等你从荆州回洛阳的时候,京城已经变了天。”
说着,九公主嘴角讥讽的笑又淡去。她的眼神仿佛一下子空洞了下来,似是喃喃道:“我真的很羡慕你,天塌下来了都有四哥撑着。可我不一样,我只能自己去争取,争取不到就去偷,去抢,去骗……有时候我也累了,也想找肩膀靠靠,却总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面对这个可怜又坚强的姑娘,徐南风总是心生恻隐。她安抚道:“贤妃娘娘惦记着你呢,你四哥一直未曾忘记要将你迎回洛阳,小遥儿也很……”徐南风顿了顿,继而道,“……很照顾你。”
“可这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徐南风,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对吧?像是撞进了死胡同似的,怎么也绕不出来。”
九公主起身,缓缓走到廊下,望着屋檐上滴落的雨水发呆,绛朱色的牡丹裙映着满庭浓荫深绿,像是一帘忧郁的画。她哑声一笑,开口道:“我爱的人,给不了我想要的身份和地位;给了我尊荣的人,又并非我心中所爱……或许,真的是我太贪婪了。”
“九公主,你知道么,曾经我日子最难过的时候也残忍地想过,要是我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用忍受这般痛苦。”
九公主讶然地看她:“你不像是这样的人。”
徐南风笑了声:“每每想起当初,我都会无比庆幸自己撑住了。认识了你四哥以后,我便相信,日子是越过越好的,你永远不知道苦难的尽头,又有怎样的惊喜在等着你。”
九公主怔了怔,转过脸哼道:“长篇累牍。”
徐南风嘴唇张了张,终是什么话也没说,走上前,用自己沾染了尘土和血迹的手臂轻轻拥住了九公主。
九公主瘦削的肩背一僵,随即又很快放松了些,哑然失笑:“徐南风,你这又是作甚?”
“不做甚,忽然就想抱抱你。”徐南风手臂的力度加大了些,轻声道,“总觉得,你的背影太过孤独。”
徐南风身上有尘土和血腥味,可一向爱好干净整洁的九公主却并未推开她。或许,她真的太需要一个依靠了。
多年以后,每当徐南风回首往事,她总是会想起那座骤雨初歇的小院中,九公主一身红裙孑然而立的背影,像是一个脆弱的梦境,一触即碎。
在盛夏的雷鸣声中,纪王总算领军归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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