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鹊》第39章


囚牢封闭性很高,只有铁门上开了一扇长方形的窄窗,整个房间充斥着死寂,只有言阳呼吸的声音。
言阳转动干涩的眼球,惊觉自己身边坐着一个黑影!
这人静默无声,很好地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言阳费力抬眼向上看。
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灰色眼眸。
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这时言阳才看清——
这人匿在黑暗里,神情晦暗不明,却是和自己一模一样一张脸。
第四十八章 000012 病症
铁门上的窄窗半开着,走廊里的灯光惨白,泄进几丝吝啬的光,照亮了床前人的侧颜。
这人脸色极差,嘴唇毫无血色,一张苍白的脸上无悲无喜,一双灰色眼睛仿若无机质的玻璃,毫无感情地望着言阳。
言阳神情恍惚,现在就算是猛虎血口在侧他也不想反抗。
还挣扎什么呢?
死了最好。
“你不能死。”
那人开口了,嗓音像是宿醉过后的沙哑。
“你甘心吗?司博还没付出代价。”
甘心吗?言阳咬住后槽牙,想起那些鲜血涂就的绝望与死寂,刻骨的恨意瞬间就灼红了他的眼眶。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马上就要连记忆里的父母都留不住了,当他连自己都忘记的时候,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只有活着事情才会有转机,如果死掉,所有事情就都到此为止了。”
这人好像能读懂言阳的内心,言阳一言不发,他却在和言阳的思想进行对话。
唇齿张张合合,眼底却半点情绪也没有,言阳想起了迄今为止数量稀少的仿生AI,这人给他感觉和那些精致机器很像。
言阳费力开口,“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那人口吻淡漠,“但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言阳沉默地看着他,半晌,缓慢地移开视线,盯着灰扑扑的天花板,再次开口时只是敷衍的应和,“是吗?那我信任你的理由是什么?”
“转机。”那人言简意赅。
这个词对现在的他诱惑力太大了,言阳眨了下眼,刚要开口。
走廊里却传来脚步声,硬底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那人也听到了,他俯身,附在言阳耳边快速说了一句话。
下一秒,房间的铁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两个男人,就是刚刚身着黑色漆皮风衣的两人。
两人走上前,一把抓住这个一直在床边说话的人,向墙边拖去。
言阳想要阻止,脑内一阵剧痛却迅猛地袭了上来,短暂的苏醒之后他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他强撑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耳边仿佛还在回荡那人附在耳边的声音,那嗓音像是被砂砾狠狠磨伤过,但吐字却格外清晰。
附在耳边的,是一句告诫,也是所谓的“转机”——
“你不要说话。”
那人被摁在墙上,清瘦的身体没有多少肉包裹骨头,言阳甚至能听到骨头和墙壁相撞的轻响。
“他神经数值的波动怎么这么大?你直接连接芯片,再进行消除。”言阳听到其中一个黑衣男人在说话,但自己眼前却开始变得五彩斑斓,他看见了斐城家里的花园,看见了黄桷树下的汽水,看见了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感官开始变得模糊,时间流逝感钝化。言阳的意识像是被浸入了温热的毒药中。
不知道那两个黑衣男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铁门再次关闭的声音他也没有听到。
墙边那个虚弱的人,汗湿的柔软发丝贴在额前,不稳的呼吸昭示了他刚刚经历过痛苦,言阳强忍头痛思考着——
有相同的外表,奇怪的读心与警示,还是被认知消除的目标。
言阳饱受煎熬的大脑终于恢复了部分思考能力。他突然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了。
他费尽全力地挪动四肢,摔下床来,又跌跌撞撞地晃到那人面前,捧起那人汗湿的脸,“我知道你是谁了。”
那人脸上一片茫然,记忆尽数空白。
言阳却什么都记得。
第四十九章 000013 融入
四个月后的卡斯城。
诺伊斯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他感到很烦躁,手边的咖啡已经凉透,嘱咐实习生做的核对报表还没传过来。
作为乔治电子科技公司的经理,他却比任何一个员工下班都晚,现在偌大的公司里只剩下他和那个在门外忙碌的实习生。
他走到窗边,隔着玻璃看蓝黑色的夜幕,抬手发出去一个语音消息,“你别做了,进来吧。”
窗外华灯初上,栋栋高楼立成一片钢筋混凝土的森林,诺伊斯从狭窄的天空碎片间寻找月亮。
一分钟后,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
诺伊斯没有回头,“进来。”
这个实习生总是唯唯诺诺的,连此刻的脚步声都是犹豫的。
“诺伊斯先生……”
听这细弱的声音就不像个靠谱的,真不明白人事部门是怎么招人的。月亮没有找到,诺伊斯簇着眉头一脸不耐。
“非…非常抱歉……”背后的少年说,“我不熟悉数据分析软件……”
诺伊斯受不了这种懦弱的语气,厌恶加倍地涌上来,他转过身来,正要发作,看到少年的模样时突然愣了一下。
这个实习生来了两天了,可他是个大忙人,没空正眼端详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蚂蚁,只知道是个软弱的年轻人,工作拖拖拉拉。
这个拖拖拉拉的人,现在离他不过五步远的距离。
“诺伊斯先生……很抱歉让你这么晚还没下班……”
近距离才发现少年的瞳色是深灰的,认真凝视的时候会让人联想到薄暮夜林处弥漫的雾气,身处其中时被沾湿,被迷失。
诺伊斯态度软了些,“没事……”
话音未落,头顶的节能灯闪烁了两下,完全暗了下来。整栋公司大楼的电力系统突然关闭了。
突然侵袭的黑暗争先恐后地挤进办公室。
诺伊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少年语气歉疚地继续刚才的对话,“您一定很累了吧……我有办法让您可以好好休息……”
这话说得很奇怪,诺伊斯莫名其妙。
临近的大厦灯火通明,光跨过十几层高的鸿沟,穿透两层高强度的钢化玻璃,虚弱地抵达少年的面孔。
诺伊斯看清了少年的表情——
那是一个堪称乖巧的笑容。
周遭一片暗色,点点光亮映在少年眼中,如同墓地中的流萤,梦幻明灭之间平添吊诡。那是一种与黑暗相得益彰的美感。
诺伊斯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窥探到了秘密,心惊肉跳之际又控制不住自己涉险的感官。
后来他才知道这股奇异的感觉,原来是因为自己死期已至。
可这时的诺伊斯没有觉察的智慧与冷静,他在看着少年身侧长刀的那一刻,就已经骇得记不起手枪是在办公桌的哪个抽屉里了。
只是一瞬,出鞘的刀光掠过诺伊斯惊愕的面庞,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他扑通一声,仰面跌倒在地。
一只黑色羽笔附着纸,落在他脸侧,“休息前有什么想说的吗?”
剧烈的疼痛让眼前阵阵发黑,他费力看向自己的腿部,却发现膝盖以下被齐齐斩断。鲜血汩汩流出,恐惧铺天盖地。
言阳看着诺伊斯因痛苦而狰狞的五官,乖巧的表情里掺了越来越浓重的戾气,进而扭曲得笑容诡异。他熟练地挥刀砍下。
这是他第八次做这种事。
在司博这个巨大的实验场里,你可以享乐,可以受苦,可以喝极粗劣的麦芽啤酒,奸淫最幼嫩的未成年,兢兢业业地过一生或位于权力之巅耽溺声色,犯罪也好,正义也罢,但你绝对不能做清醒者。
你绝对不能发现这个世界的秘密。
你不能发现你的生活被二十四小时监控——被自己的眼睛监控,你的眼中所见都同步上传到“帝国”中心研究所的服务器,主试官随时可以调看,看你中午贪食了一整个培根披萨,看你和他人在背后闲言碎语嘁嘁喳喳,看你盛夏回家剥落的衣物。听觉同理。
在这里,街角路边的监控器不足为惧。因为每个人都是行走的监控器,监控别人,也监控自己。
生物芯片接通每个人的视觉影像,更可笑的还可以将现实直接加工,普通的旧沙发被披上全息影像,变成了全新的真皮沙发,你欢天喜地地陷进去,陷进一片劣质海绵里,生物芯片却告诉你的大脑这是高级的牛皮触感。
你听风不是风,是遥远的汽笛,摸着路边惨死的猫尸说猫睡得香甜,血污沾了手也浑然不觉。
理智的联邦实验人员将人们置于某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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